祈静暗道糟糕,这人,莫不是发热了吧。
周围这环境,也是个问题啊。她不敢把伤口再重新处理了,说不定愈弄愈糟糕。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只能人工降温了。
她蹒跚着步子朝着河流的方向过去,冬日河水是冻了的,她费了好大力气才用石头凿开冰面,取了些水。她撕下片裙角沾湿,仔细擦掉林乔额上的冷汗,只期待着他能熬过去。
“你这人,也是好生奇怪。”准确的说,他们一家都很奇怪。谁家会让儿媳和儿子一起去上学?
天色灰朦朦的,祈静又冷又累,她怕自己睡着,只能絮絮叨叨和林乔扯些有的没的,也不管他是个什么反应。
“你救了我两次了。”
“谢谢你。”
“若你有朝一日需要本宫的帮助,本宫定会全力以赴。”
“唉,书院里头那些算术科目你算的那么快,怎么写个字跟要你命似的。”
“你可千万要活着,本宫绝不会欠任何人的恩情。”
再后来,她自觉地没什么可说的,眼神颇复杂的瞧了林乔一眼,只得扯扯嘴,索性背起了书,“夫道者...”
林乔就是在背书的声音中醒来的。
额上有些凉意,他伸手去摸。
祈静猛地一惊,背书声停下,“你醒了?”
醒了就好,醒了,多半就会活了。
“有人在我旁边背四书五经,死了我也要再活过来让她住口。”
祈静干脆当没听到,“世子感觉怎么样?”
“还好,还有点热。”他虚虚的想撑起自己,又力有不逮的倒下。
“世子可别用力了,否则...”她话没说完就闭了嘴。
林乔扯扯嘴,“殿下觉得这次是谁?”
“南滨。”祈静非常肯定。
林乔眼里情绪晦涩,“都说最毒妇人心,要不是本世子今儿个来寻,一个朋友,说不定明天我就要接到不幸的消息了。”
祈静赞同的点点头,顺口纠正,“是今天。”
林乔微微一笑。
两人陆陆续续聊了些无关紧要的。
林乔还不大好,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祈静打了个哈欠,靠在树上,看着未明的天色,有些后怕。
是真的,她险些死去,今天动手的只不过是个郡主,就已经把她逼到这般不堪的地步,是她太弱了,或许,她没有那么长时间去做筹备了,还要更快点。
若她死了,祈七会怎么样?
她知道那个结局,难逃一死。
然后呢?
安国公府和淮南高氏反目成仇,皇位上那位坐收渔翁之利。
南滨郡主在京中闹出那么大动静,九门提督呢?
京中负责巡逻的御林军呢?
他想要她的命。
好笑不好笑?
哪怕林乔这样,和她有名无实的“夫君”都能护她救她,她亲生父亲却想杀了她。
血亲屠我。
除了小七,这是她最亲的血亲。
就是这最亲的血亲,要逼得她无路可走,逼她去死。
她忽然怀疑,她之前的布置,是不是太想当然了?那人恐怕,根本不会放过小七吧。
冬日虽冷,可真正冻冷她的,是阴谋背后的所图。
林乔额上有些薄汗,他失血过多,再拖下去肯定不行,但是她没有办法。
她所能做的,不过是替他擦掉汗,陪着他,一言不发。
她屈起双膝,把整个人抱起来,她觉得自己和在皇宫里一样,软弱无力,谁也救不了,哪怕这些人对她都很重要。
树林里响起来细细碎碎的声音,像是有人行走在灌木丛间。
是谁?
祈静舔。舔皲裂的唇,水都用去给林乔降温了,并未饮用。
“殿下。”
是小双的声音。
祈静精神猛地放松,整个人陷入一片黑暗中。
昏迷前,她只记得自己用力招了招手,“把世子送去医馆,要快。”
一睁眼是绣着繁丽花纹的帐子。
油灯亮着,是夜。
“小双。”
她扬声喊道。
有人推门进来,应声“殿下。”
“这是哪儿?”
“这是淮南阁名下的一处宅院。”
小双伺候着她坐了起来,用了些水。
她双手被打上了绷带。
“世子呢?”
“也在此处。”
祈静点点头,“那马车呢?”
“烧了,殿下放心。”
那马车还有着她俩的男装和易容工具,留着就是隐患。这也是为什么她冒险把小双留下。
“查到是谁了吗?”
“南滨。”
祈静吸了一口气,毫不意外,毕竟,整件事中,男人没直接动过手。
“我回来的时候那身衣裳呢?”
“您是要找那香囊吧,放心,已经被奴婢收起来了。”
“嗯。去找大夫查,这五石散还有什么副作用。”
小双凝眉,“您的意思是?”
祈静冷冷一笑,“有人用五石散控制了前御史大夫夫人。”
小双倒吸一口气,知道这是大事,“奴婢这就安排下去。”
祈静交代完事宜,确保抹消淮南阁出现的所有痕迹才松快了些。
“世子那边怎么说?”
“大夫已经驱过毒了,说失血过多,多养几天就好。”
“中间他可有醒来过?”
小双知道她担心淮南阁的暴露,“用金针扎过了,不会保持清醒的。”
“安国公府今天呢?”
“昨天夜里,就瞧见安国公府有一批人马连夜赶过去事发的地方,只是比我们慢了些,什么都没找到,今天又多了两三批人马。”
“我和世子的失踪,可暴露了出去?”
“安国公府那边,只说您与世子受了风寒,不便见客。”
祈静抬眼,安国公府里头还是有人坐镇的,“有谁去刺探了?”
“南滨郡主戴着面纱去探望,被拦住了。”
“好痴心的女郎,真是什么都不要了。”
南滨是真恨她。
只是祈静不懂,她究竟哪里招惹了南滨?竟然如此痛下杀手?
“传令下去,打压南滨郡主在京城的产业。”
南滨身边伺候的丫鬟又换了一批。
前头那些,脸都被毁了,一鞭子一鞭子抽肿,再用匕首一道道划开。
稍稍长得打眼些的,甚至被毁容后丢到了乞丐群,这让人可怎么活?
南滨阴鸷的面容凶戾得很,原本还算妖娆的五官从眼睛到侧脸是一道长长的刀疤,她还不许人看,看一眼,就去死。
在接连几次想见林乔和祈静却被拒绝的时候,性子愈发暴怒无常。
第二日清晨的时候,林乔醒来,已经是在安国公府了。
“少夫人呢?”
“在书房。”
林乔去寻了祈静。
“可好些了?”
祈静转过身,双眸淡然,整个人都打理的和平常一样。“好多了。”
只是林乔看那缠了布的手,越发不顺眼,心里有些不愉快。
“南滨的事情,这次我会解决,你就别再管了。”
“世子爷上次也是这般说的。”
林乔没想到,南滨竟然那么疯狂,他沉沉眼,“这次不会了。”
斩草除根,绝不会再给她任何机会,直接送回南滨去,他不想再瞧见她了。
“对了,还有一事。”祈静从旁边的桌子上拾起个香囊。
“这是?”
“恰好小双懂得些药理,这东西,跟御史大夫还有些关系。”她话说得前后不衔接。
但是林乔懂了。
“我会使人查的。”他眉眼沉肃,艳丽的五官被压下来,凌厉非常。
他推开门,正欲走出去,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转头,和祈静对视。
片刻后,才道,“冬日天冷,你记得喝些姜汤驱驱寒。”
祈静有点惊讶,“劳烦世子爷挂心了。妾身晓得。”
祈静立在窗边,瞧着林乔愈走愈远。
低声喃喃,“今年这冬天,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就这样了吗?”
南滨不如意极了,她不如意,她身边的人就更别想如意。
一时间,南滨郡主府上的奴才都人人自危,怕得不得了。
南滨恼火的不是别的,正是有一个她查不到的人,查了她,让她丢了各大面子。
那夜之后,她立刻命人弄死了那个公子哥儿,可这事情,是怎么报出去的?还有谁,是谁知道?
南滨郡主身边的奴仆换的更勤了,不止好看些的宫女,还有些小太监,死法难以描述,极尽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