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静深吸了一口气,打消念头迫使自己忘掉,心疼得难受。
“要喝些水么?”林乔问道。
舞女甩开水袖,在翩跹的粉袖纷纷扬扬落下时,祈静忽然瞧见一张熟悉的面容,祈七朝着她露出一个腼腆地笑,他对着她,向来听话又是乖巧。
转瞬即逝。
祈静心头大恸,攥紧了腰带。
但是当她再去看时,那个温雅的小七却还是垂着头,似乎从没抬起来过。
林乔见祈静不理他,只是看着台上。
“瞧什么呢?”
“没什么,世子,我——妾身不渴,世子喝吧。”祈静收回眼。
小双陪她的久些,知道这时候,不笑的祈静约莫是心情极不好的,她偷偷看了眼台上,却并未找到什么熟人,她皱皱眉。
“静和,和你的夫君过来!”男人冷不丁传唤过去。
祈静面上又挂上了笑,温婉的,似乎有些感伤的。
“父皇。”
林乔同她一同走上前去。
“乔小子,朕的公主可就交给你了,朕瞧着你长大,将静和嫁给你,真当是美满。”他对着林乔说。
转头,对着祈静,却又是一番说辞,“静和呀,你可要好好照料世子,女戒记好,侍奉世子犹如侍奉父母。”
祈静还是那副样子,“静和知道了。”
谁知道她的无力呢?
滔滔皇权,炎炎权势,间隔天堑。
“父皇也要保重身体,静和不能在父皇身前尽孝,是静和之过,只愿父皇千秋万岁。”她深深行了一礼。
一抹目光在打量着她。
祈静没有动作,任凭打量。
是林乔开了口,“父皇,您放心便是,我会照料好静和的。”
他打了一茬,男人这才笑着,“静和,起来吧,你的心意,父皇都知道。只要父皇好好的,便会一日庇护朕的儿女,朕坐拥四海,面对你们,也就只是个父亲而已。只盼你夫妻和睦,守我大祁千秋万代。”
祈静立起身子来,一听这话,眼里竟然泛了点红,显然触动不小。
男人略微勾唇,他是有消息的,林乔前段日子在花楼胡闹定然对祈静影响不小,至于男人对美色,那有什么好拒绝的?林乔之后的辩解则完全没被他放在心上,毕竟,男人归根结底爱权势,静和代表皇家,是不能闹翻的。
只是那双面容,太过碍眼。
太像那个女人了,那个至始至终,不肯好好看他一眼的女人。
捏着酒杯的手紧了紧,心里又涌出一股快意,看看你的儿女,如今不都是任他摆布吗?
他眸光一闪。
李贵妃曼妙的声音传过来,“陛下,这谁呀?”
春妒桃李艳光盛。
李贵妃的得宠,总是和她的脸挂着钩,盛宠不衰,本来是引人怀疑的事情,可到她这里不就是顺理成章理所应当吗?
这样的女子,向来应该是权贵人家才能有的,才能养的起的,金粉砌墙,暖玉作垫。
帝王见了她,面上露出一个笑,有些阴沉的面容竟然少了些郁气。
“爱妃怎么过来了?”
“陛下说的这是什么话?好端端的日子,难道妾来陪陪您,不成?”
“哈哈,成,当然成。”
眼波流转,李贵妃偎在帝王怀里,“哟,这不是三公主吗?”
“贵妃娘娘。”
“啧,七儿,过来。看看这是谁来了?”她扶扶头上的凤钗,看向祈静,“殿下这弟弟,可真是难管教啊,妾身费了好大力气呢。”
祈静心里一紧。
那单薄的身影走上来,“祈七见过父皇,阿姐。”
帝王的面色有些不虞,他掐起李贵妃的下颌,“美人怎么把他也带来了?”
“没办法呀,臣妾想见静和公主一面,难呀,之前请了丫头去,都没请过来,只能带了这傻小子过来。”她话锋一转,“陛下,都说当年高氏面容姝丽无双,臣妾一直不得见,如今瞧了三公主,才得以偷觑半分啊。”
李氏!
祈静打量了祈七几眼,热意上涌,她却强压了去。
祈七的手腕处,大袖摆被风吹起,隐约露出一抹青色。
“谢过贵妃娘娘。”
祈七用了药。
祈静思量之余,也是清楚,只有她好好的,祈七才能好好的,她不能倒,一直都不能,跨越那么多年的难坎,如今,往后,也是一样,她都会护着他。
“阿姐。”祈七抬起头,朝着祈静的方向微微一笑。
“小七。”
“贵妃娘娘,您这殿里头,伙食不行啊。”林乔是笑着的,“瞧我这妻弟,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立在那里。”
“呵,你是谁?”李氏没有见过林乔。
“不才林乔。”
“原来是世子爷啊,打抱不平么?世子爷想多了,本宫还没那般不择手段,宫里人皆可证明本宫可没做什么,是这小子自己吃不下罢了。”她格外咬重了某些字眼。
林乔也不恼,“娘娘美人骨相,自然不会做这些事情的。既然姐弟相见,我也不叨扰什么,陛下,您看能否让静和和我这不争气的妻弟独自聊上一会儿?”
男人刚因为李氏的解释而稍有缓和的面容又凝起了乌云,却是笑着的,“好,乔小子也懂疼人了,果然结了亲,跟原来就是不一样了。”
林乔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推了祈静一把,“赶快些去,愣什么。”
祈静是切实离小七很近,险些摔倒的时候,才被祈七扶住的。
林乔皱皱眉,祈七反应怎么这么慢?
男人笑笑,“去吧,旁边侧殿里,你们也说会子话。来,乔小子,咱们也来说些话,你爹娘走的时候可特意交代朕看好你呢。”
林乔皱着一张苦瓜脸,“您不会也那样吧?我是真的不爱读书啊,救命!”
“来来来,咱们聊聊。”
帝王竟然笑了起来。
见状,宴席上百官心思各自有所不同。
“阿姐。”祈七说话温吞了些。
祈静心如刀割,“你别说了,阿姐都知道。”
她拉着小七在侧殿的椅子上坐下,小双在外头把着风。
祈静留了个心眼,她指上沾了茶水,一笔一划,“视物怎么样?”
嘴上却道,“李贵妃对你好么?”
“自然是极好的。”祈七懂,也写了下来,一双手犹如竹节般枯瘦,“三米之内,视物清晰。”
“那你怎么还这般瘦?”祈静语气里带了些不满,瞳孔猛地一缩。
三米?灯火摇晃下,她脸色惨白。
“服药多久了?”宽大的衣袖遮住了她的动作。
“五六月。”祈七笑笑,他写着,嘴上动作没落下,“只不过是最近有些吃不下罢了,阿姐切勿担心。”
祈静又问道他近来衣食住行,面面俱到。
借机写了不少问题。
“身上可有其他难受的地方?”
“没有,只有五感,逐渐弱化。”
“可有人将你欺辱了?”
“无。”
祈七眉眼弯弯,见到阿姐,就不再是那个冷漠又迟钝的少年。
“我装的可好了,他们都相信的,阿姐不要担心。”他写道。
他其实有很多问题,也想问问自己的阿姐。
“阿姐,世子对你好吗?”这问题无伤大雅,直接问也没什么。
“还好,待我敬重。”
祈七心满意足地一笑,他了解阿姐,从她的神色里便能看出,她过得不错的。
也有些问题,不能直接问。
“阿姐送我的东西我都收到了,我给阿姐写的信,阿姐可收到?”
“收到了。”
“听闻刺杀,阿姐可否安好?”
“阿姐无事。”
他们两个不能在一起太久,惹人生疑。
一个是筹码,用以制衡安国公府和淮南高家,一个是人质,约束在皇宫里苟延残喘。
不过一炷香,这场二人独处相见便要至尾声。
“功课我还做着,阿姐放心。”
闻此言,祈静霎那想落下泪来。
作者有话要说:
相见时难·别亦难。
第66章 66
小七——她没把小七保护好,但也庆幸没把小七保护得太好,宫里是吃人的。但乍一见,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弟弟突然长大,她又宁愿慢些,再慢些。
她低下头,遮住发红的眼圈。
“我知道,小七一直都很好。”
“阿姐,你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