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菁菁再度道谢,转身离开出了府。
这一回杜宗郴没再留她,只是望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太皇太后崩逝,霍长渊最大的靠山就没了,他在江林王府中也不是最受看重的儿子,朝中也早有非议,觉得他辱没了皇家的名声,倘若皇上下旨要废除他另立,那么当初的赐婚圣旨,在这情形下,提出和离,圣上也会允。
她若想……便能离开王府。
但这些话,杜宗郴说不出口……
赵菁菁从杜府回来,后知后觉的发现霍长渊已有一阵没有缠着她,倒也不是说没缠,而是在日日相对而处那么长时间后,他这来一阵去一阵的反而令她有些不习惯起来。
“世子可回来了?”
“还没呢,不过让人捎来话,说是不一道用晚饭了,让您不用等。”盈翠回道,话一说完,又像是想起什么窃喜一笑,“小姐终于关心起姑爷了,头几回姑爷回来,还专门招园子里的下人问话。”
赵菁菁正好坐下忙活起手里账簿,顺嘴就问:“他问什么?”
“问小姐饭吃的好不好,可有问起过他去向之类的。”安园里但凡长了眼的都瞧得出来,世子爷一颗心是挂在世子妃身上,打打闹闹的,感情深厚得很。
反倒是赵菁菁闻言稍稍蹙起了秀眉,一会儿要这样一会儿要那样:“无需理他。”
这可不是理不理的事儿。
香琴:“小姐,姑爷这是在向您要真心呢。”说到底,小姐和世子之间,撇开初时那些个成见和传闻,只看成婚后种种,世子待小姐是真心好,两人能成兴许还真是良缘。
自家小姐在旁事上的聪慧,却没能用在□□上,也可能是一朝被蛇咬,全然忽略掉了这种可能,她忍不住点破,且看小姐停下了算账,微愣出神,就说明是后一种。
真心二字,于赵菁菁来说,着实分量颇重,她曾记得自己年少懵懂,情窦初开时那番喜悦,嫁于心上人的欢喜,到后来种种心灰意冷,再后来一片死寂,她只知道,重来一次她将自己的心护得有多紧。
轻易给不得人。
人要守着自己的心了,来去自如,活的就自在;要守不住的,许多事最后就都由不得自己。
可霍长渊嬉笑怒骂的模样清晰跃然于眼前。
眉眼鼻骨,那样深刻,到最后,变成了深情凝视的模样。
她似乎在和他对看着,不觉,心跳跳快了几拍,算的账簿子上一不小心就添了一笔浓墨:“……”
她揭过了那一页纸张,当作不经意般咕哝道:“不过随口问一句,还多出事儿来了。”
“多什么事儿?”盈翠看了看香琴,又看了看明显变得局促些许的主子,直觉两人之间漏掉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可就是没人回答她,她为引起二人注意情急之下还真想起一事,“你们可知道姑爷这阵子不着府里,是为何?”
“你知道?”
盈翠看两人的注意都到了自己身上,连忙道:“今个早上我在大厨房拿燕窝汤时听到的,是刘侧妃的丫鬟翠娥和闵苑的秋枝说悄悄话,说是已经有人上奏皇上做主废除姑爷江林王世子的身份,另立他人,说姑爷除了嫡出身份外没有一样是能配的上那身份,德不配位什么的,说要是有眼力见的,就该让贤了。”
她一口气说完好长一段,就看到香琴脸上浮着怒意:“她们竟然在府里编排这些嚼舌根,就该乱棍打出府去!”
“也不是空穴来风。”开口说话的是赵菁菁,沉吟着,联想起府里这两日怪异氛围,想来是和此事有关,虽没有传的人尽皆知,但能让刘侧妃的心腹丫鬟如此嚼说的,未必是假。
刘侧妃能只晓得,王爷那儿至少是有些口风的,至于朝堂之上的事,郾城的百姓不知晓,官家的人肯定有所耳闻了。
想想霍长渊这段日子来的反应,怕是未必想让自己知晓,思量片刻,便做了决定,且不管后续如何,这事儿在他面前还是先当做不知为好。
她虽这样想,然心底还是有一丝不快,这一丝不快因霍长渊‘不够坦诚’而起,却又无从言诉,又被她刻意摁在了心里头。
三月里尚在守丧期,尽管郾城中已有人出游,但皇族之中为了避免引人说闲话,都还老实呆着。
若是往年,初春以来她总是能收到许多拜帖,邀她出门游玩踏青,拒都拒不过来,哪有眼下清闲。
只不过她闲的也只是没有拜帖罢了,在家也忙得很,清算手头账簿,不单是她手里的铺子田庄,最头疼的还属霍长渊那部分,等到彻底清算了结,才算是真正松了口气。
这一忙完,自然有些被暂时抛置下来的事该被提上来。
她年前拿自己身量做的坎肩缝补裁剪,缩水了一半,成了小孩子穿的大小,只好暂留下,回头空了带回国公府,许能给慕慕穿上。
还有一件,便是秦姨娘的事。
“小姐,听说秦姨娘那发癔症呢,一直未好全,之前有丫鬟替她家主子去分喜饼,还被抓伤了脸,本来秦姨娘那就冷清,这下子就更没人去了。”盈翠说着不免有些担心,怕秦姨娘万一伤到了小姐。
赵菁菁之前听霍长渊提起过,秦姨娘的情况时好时坏,清醒时还能认得身边人,若是癔症了,都当了是要害她的,见谁都撕咬,闹腾起来时两个婆子都拉不住,委实难缠。
刘侧妃还劝说过江林王要把秦姨娘送去清净庄子静养,怎奈不知让谁给说了一句做贼心虚,江林王念起了旧情,还是把秦姨娘留在府里,只不过刘侧妃在江林王面前就颇不是样儿了。
临着去前,赵菁菁又让香琴带上了偏院存着的安神香,带上一食盒新鲜的糕饼点心,便去了。
院子里的人见了赵菁菁纷纷见礼,其中一丫鬟瞧着机灵转眼就去跟屋子里头的人通报去了。
秦姨娘亲自到了门口迎她,瞧着脸上气色似乎是还不错,在看到她的一刹,冰霜脸上露了一丝笑意:“见过世子妃,世子妃安好。”
“秦姨娘最近可好?说来也是忙,听说你病,本想来探望一遭。”
“多谢世子妃关心,说起来,世子妃才最是劳累的那个,还劳心挂念我。”
“那我今儿算来巧了。”赵菁菁经过她入屋前低笑说道。
秦姨娘便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她,不过她也是当真感谢赵菁菁的,早前她身边几个,被她‘发病’时又咬又抓给吓跑了,留下的多是赵菁菁那时候派过来的,照顾尽心,也让她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寒秋给赵菁菁奉茶,屋子里的婆子带着人告退出去,趁着天好收拾院子,透着一派利落精干。
“孙妈妈很能干。”秦姨娘道。
赵菁菁抿了口茶,平淡绵长,就好像对面的秦姨娘一般,人看着愈发清减了些:“这过日子,就像照镜子,你对它哭它变对你哭,你对它笑它才会对你笑。如今看,也不知过得是好还是不好。”
“只要还能留在府里,我便还有机会。”有机会等一个水落石出,等来公道。
秦姨娘说的执拗坚定。
“那时……”
秦姨娘摸了摸发鬓,那儿今早长出了一根银丝,虽然被拔了,可那画面烙了心底,总觉得还在似的,忍不住伸手去摸:“那时我是心绪崩塌了,但也不是无缘由的。早在要翻出姐姐的事情时我便想好了,要给她报仇再随她去。”
“只恨那人狡猾,可也并非完全被动。我记得当时屋子里所有东西摆放的位置,可东西总被人动过,后来我留了心眼,本想借此抓出幕后之人,不想病发,又不是中毒之症,但偏偏是在那时候,我还险些被送去庄子。”
“没有证据,许是巧合也说不准。”以秦姨娘那时的状态,说是走火入魔也不为过。
秦姨娘的脸色变白了些,人还有些后遗症似的激动精神:“不,一定不是巧合,那人本事通天,她能让我变成今时这幅模样,极有可能对你也悄无声息就下了手。”
“……”赵菁菁被抓痛了手,看着她神情,便没再说反驳她得话,而是顺着她得意思应下了,“我一定加倍小心防备。”
“还有世子爷!她本就对他下过毒,没得逞,一定还会有后招。”
秦姨娘说起这些事,眼神便又变得有些魔怔,过往加今时的事对她影响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