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真的不想活了。
若翟子羿在耀江好好的,她必不会如此。
这丫头为了不让家人担心,什么都接受了,自己忍下一切。
可翟子羿一死,她心里求的也是一死了,元家没了她还有两个哥哥,父母有人照顾她不必担心,但翟子羿孤身一人,她必舍不得他一个人在黄泉路上。
那就唯有他活,她才能活!
赵菁菁轻拧住秀眉:“军报上只道是重伤逃离,未见尸骨说明还有活的希望。”
“耀江地势险要,气候也恶劣,郾城这里都已经下了大雪,耀江外早已是雪山覆盖,在那种恶劣环境下常人都难熬,更别说他身受重伤。而且雪天山中满是饿狼,即便是完好之人闯进去都会出事……”元袂没有继续往下说,可这番话已经足够证明翟子羿活下来的可能性为零。
“未见尸骨就没有定数,他身为副将重伤在外,李将军不会放弃找人,就算是饿狼食人,那也该有骸骨留下来!”赵菁菁转过身看元莞清,抓紧了她的手,“清清,翟子羿不是信命之人,那么多次危险他都闯过来了,你不想再等等他吗?”
赵菁菁也知希望渺茫,可她更希冀老天怜悯有情人,能保佑这次翟子弈化险为夷。
屋子里只余下赵菁菁一人说话,应该说,是和昏迷的元莞清说话。
“你二哥说的未必准确,你也听到的,军报上写的是重伤,翟子弈哪次不是出生入死拼了性命的,这次无非也是,只是更为凶险,但凡要有能活的机会,他定会死死抓住。他知道你在郾城等他,就一定会回来。”
“他平素里事事依你,恨不能替你受着病痛,要是知道你为他如此,怕是心都要碎了。”
“清清,你该相信你的翟哥哥,也要相信老天庇佑好人,你们吃的苦将来都会变成糖,你们相互喜欢,老了老了还能一道握着手回忆,你可不要这般早就放弃了。”
“你若是放弃了,翟子弈回来见不到你,该怎么办?”
元袂在屋子里无声杵了会儿,受不住那样言语在心间若刀磨般的难受,毅然退了出去。
屋子里的药香愈发浓郁。
赵菁菁言语温柔,且是帮着她回忆和翟子弈相处的点滴,想给予她活下去的信念。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菁菁跪坐的都有些麻了,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动静。
霍长渊走进来时,看到赵菁菁就那么跪坐着,心疼媳妇,将她扶起来坐到墩子上:“歇会儿,听表哥说你呆了有一个时辰了。”
“我刚刚好像感觉清清动了。”赵菁菁喃喃,扭头看他时眼眶泛着红,眼泪涟涟。
霍长渊看了眼床上的人,抬手轻轻为她擦拭了眼泪,纵然床上的人没有动静,他也要安慰一下她:“嗯,很快会醒来的。”
“我在这儿陪着,陪她说说话。”赵菁菁吸了一口气,“你出去罢,我刚刚的话可能说的有些重了,表哥他心里也很难受,你去陪他说说话。”
知道她的脾气,霍长渊点了点头,留她在屋里陪着清清,走到了屋外,看到站在廊下的元袂,伸手捶了他一下。
元袂歪了歪身子:“我是否真的做错了?”
“这没有对与错,换做我是你,也不会答应。”谁都是为了清清,元家上下又有哪个不是为了她,霍长渊太清楚他们做哥哥的对她的珍视,只想把世上最好的给她。
“我是没想到,她对那小子,如此情根深种……”
“这不就是你们元家的种么。”霍长渊意有所指,上到那位还在寒山寺的母妃,下到清清,还有元袂这个,心上人嫁了人就一直没有娶妻,一个个的旁人谁劝动过?都是主意大过天的。
元袂苦笑摇了摇头:“我只求她能醒过来。”
“她若醒了你可还拦?”
长廊里沉默了会儿,元袂叹了声:“不拦了。”
赵菁菁从白天守到了夜里,元家人进进出出,元莞清始终都没有反应。
杜宗郴期间还来了一趟,把了脉后依旧是摇头,赵菁菁不肯放弃,她就坐在床边,轻声念叨着以前元莞清告诉过她的事。
深夜里,跟着陪伴的霍长渊支使了元家的厨娘给自己媳妇做了一碗她爱吃的云吞,正要送进去,屋内忽然传来惊声。
“清清!”
一直在外屋的元袂迅速推开门去,内屋中,赵菁菁神情激动的抓着元莞清的手:“清清,你睁开眼看一看我!”
被赵菁菁抓着的手微微动弹了下,元袂看到后顿时直接落了泪,他压着情绪走到门口:“快,快去请大夫过来!小姐有反应了!”
宫里请来的太医匆忙过来,刚进屋,躺在床上的元莞清睁开了眼,泪从眼角滑落,喃喃了声:“翟、翟哥哥……”
“醒了,醒了!”
赵菁菁侧身给太医让了位置,诊过脉后,屋内的人皆是松了一口气,此时元袂才让人去通知父母亲。
元莞清直直的看着床顶,声音虚弱:“菁菁……”
“我在!”赵菁菁握住她的手,“我在这儿!”
“菁菁……我梦见好大的雪……大雪把路都盖住了,我,我找了好久,一直都没找到他。”
只是说一句话的功夫,眼泪又一次湿了枕巾,洇着哭腔快没了声音。
“那只是梦,梦都是反的,他一定还活着,你想他怎会舍得丢下你呢,他一定活着。”赵菁菁连忙接过端来的温水,用勺子喂服了几口,沾湿干裂的唇,“你翟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如今军报上只说了他受伤,又不是……你这样折腾一遭,险些把命给折了,这模样可不是要你父母兄长还有你心上人的命。”
元莞清睁着泪汪汪的双眼,虚虚抓握住赵菁菁的手:“可是我怕……我都没能见上他一面。”
“清清,你是他的信念,只要你在,他便一定会回来。”赵菁菁反握住她的手,握得用力,既是说与她听的,亦是说与自己听的,“你不能怕了,怕了,他有可能就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元莞清心头猛地一悸动,瞪大了眼:“不!”
赵菁菁看着她这样便知道说法管用,书画适时递上汤药,一边拿袖子抹去了眼泪:“我们小姐从小身体不好,老爷夫人,两位少爷看眼珠子似的疼爱着,小姐懂事,也总是为他们想,这段时日来,饭照吃,觉照睡,可身子还是一天天瘦了下去,还得在老爷夫人勉强强打起精神来,怕惹了二老伤心难过,可是辛苦。”
“书画!”元莞清轻喝了声,却不住咳嗽起来。
赵菁菁帮她顺气儿:“她的意思我听出来了,跟了你这么久的,想着你多为自己想想,别只苦自个儿。”
元莞清神情黯然,陷入两难,一头是养育恩情不能辜负,另一头是心上人她也不愿意就此放下,她竭力想维持平衡,却把一切搞得一团糟。她抬眼,脸上尤挂着泪痕,说话断断续续,越来越虚,“我想去找翟哥哥……可是我不能去,我想说服爹娘同意,可我又说服不了,你说我,我是不是很没用。”
眼前这模样和赵菁菁初见她时的烂漫,仿佛是变了一个人,带着几许心灰意冷的颓丧。
赵菁菁摸了摸她脑袋,满心怜惜:“你想的这些我都明白,你现在别说话,养些精神,眼下把身体养好了最重要。翟子弈那边,有我和霍长渊去替你打探,定把人给你带回来,但你也一定要答应我,万不可再像今日这般吓人了。”
元莞清的眸子亮了亮:“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他和陇西侯相熟,耀江那边的消息总是更灵通些,你也不许哭了,大夫不是说了,切忌心绪浮动。你这一折腾,且得好好养。听见了没,要不然,就是找到了,我也给你把人扣下,不给见。”
元莞清抹去眼泪,甚是听话:“我知道了。”
就这般样子,赵菁菁看了更是心疼。
太医再次入内诊脉,赵菁菁在旁一道听着,好在是捡回来一条命,只是仍马虎不得,伤了根本元气,本就不是容易好的事儿,没个一年半载怕是痊愈不了,期间还是得好生调理,最忌讳就是动情绪。
赵菁菁等大夫开方子的时候:“话可都记着了,如若不然……”那四个字后面可不是玩笑,元莞清那性子也只得这么治了。
得她点头,才浮起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