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光染笺(9)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这个呆了三年抱怨了三年的地方,要离开时,大家却格外伤感,因为此处一别,自此天南海北。依依抽泣着和同学拥抱告别,小脸都哭红了,程澈想,依依的青春才是真正的青春,勇敢地爱,用力地靠近自己喜欢的人,幸福地笑过,痛快地哭过。自己的青春大概更多的是那个人带给自己的疼,心如置寒冬缩成一团的酸与疼,但她舍不得放下,不忍心痊愈,因为这心疼与心酸,是她和言念之间唯一的联系了。

照毕业照的时候,照相师傅喊了好多遍,同学们笑一笑,笑一笑,大家才擦干泪水,看着镜头,挤出了笑容。

程澈独自走到那条校园林荫小道,抬头看看阳光透过密密层层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微风一吹就沙沙作响的梧桐叶,程澈轻轻闭上眼睛,这些梧桐沉默不言,却见证着每个人的青春,保存着多少人的故事。

程澈吃力地将两个大行李箱拖上人行道,本就因为长途跋涉奄奄一息的万向轮,再加上人行道凹凸不平的台阶的致命一卡,直接罢工。程澈擦擦额头上细密的汗,抬头看看差不多还有一百多米的校门,内心暗暗着急。

“需要帮忙吗?”一个男生的声音,准确地说是一个非常熟悉的男生的声音。

程澈疑惑地抬头,不是明徵还有谁。此时的明徵正微笑地看着她,“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会在这里?”程澈惊讶程度像是在北极活生生见到了企鹅一般。“对啊,我怎么会在这里?”明徵还是一副笑眯眯不慌不忙的样子。“你不是考上了北京的大学么?”“北京人才济济,人生苦短,我何必非要和学霸们一较高下。”

见程澈还是一脸不相信,明徵一手提起一个行李箱,催促程澈,“快走吧,边走边解释。哎,我听说啊,你们学校有两样东西是闻名本市的,一是美女,二是食堂,咱们今天先去体验你们学校的二食堂。走走走,好饿。”程澈根本没有机会问明徵其他,只得跟上他往学校走去。

吃饭的时候,程澈才知道原来明徵上的不是程澈这个大学而是相隔两条街的那个理工大学。

程澈舀着米饭的勺子突然就停在了半空中,她知道,明徵的高考成绩很好,但他为了和自己在同一个城市,做出了多大的牺牲。

高考,七月流火,程澈的生命也着了一次火。

高考前的一个礼拜,偶然间,明徵在校门口看到程澈急匆匆地上了一辆摩托车,开车的是一个很年轻帅气的男孩,程澈自然地环抱住男孩的腰,还没等明徵晃过神来,“轰”的一声,载着程澈的摩托车已经驰远。

程澈有男朋友了?明徵想到这,又快速否定了自己脑海中冒出的想法。可是,不是男朋友又能是谁呢,看他们的样子,是很熟悉亲密的关系,绝对不是一般朋友那么简单,而且都那么晚了,他们去哪儿了?明徵想着,后背直发冷,他决定第二天守在校门口,跟上他们,一探究竟。

明徵提前叫了出租车,坐在车里面等待那个男孩的出现。果然,程澈出了校门之后直奔等在路对面冲她招手的男孩。明徵一直跟在他们后面,跟了很远,终于他们在市医院住院楼前面停了下来。

匆匆结清了车费,明徵顾不得心里有千万个问号,气喘吁吁地跟着他们俩上了十楼。透过病房的玻璃,明徵看到程澈和那个男孩站在一个病床前,病床上是一个半躺着的中年女人。就在明徵犹豫要不要进去的时候,程澈红着眼走了出来,明徵只得躲起来,看着程澈走到了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前。

程澈拿出手机,按下一串数字,在等待对方接听的时间里,她右手拳头紧握,焦急地走来走去。

突然明徵被一只强有力的胳膊横着抵住喉咙按在墙上,对方双眼都是满满的敌意,压低声音问明徵:“你是谁?为什么跟踪程澈!”明徵无法动弹,几乎被压得喘不了气。直到听到走廊尽头传来程澈低沉但激动的哀求声,两人才放开手。程澈的哀求是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的:“求求你们救救她,多少钱算我借的,我以后会全部还上的。”说完这句话,程澈挂了电话,像是没有了一点力气,她顺着落地窗滑坐在地上,将脸埋在双膝之间。

林韶扔下明徵,跑到程澈身边,将程澈扶起,揽在怀里,摸着程澈的头发安慰她:“没关系,还有我了,我可以帮你去想办法,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明徵呆在原地,他不知道自己此刻该消失还是走上前去问程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这样,他坐在走廊,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等到程澈和林韶走出病房,他揉揉已经发麻的腿,扶着墙站了起来,机械地像个不会思考的木偶一样跟在他们身后,看着林韶将程澈送到宿舍楼下。

“你到底是谁?”明徵身后传来林韶的声音。“我是程澈的男朋友。”明徵回答。“哦?”林韶挑眉,“我怎么从来没有听程澈说过她有男朋友?”明徵声音一下没有了底气,低低地补充了一句:“我是她以前的男朋友。”林韶英气而不逊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屑的笑容,“我以前也没有听程澈说过她有男朋友。”

林韶不屑的语气反而让明徵有了些不甘的情绪,提高声音反问道:“你又是谁?”林韶带着寒气的眸光并未受到一丝波动,直视着明徵,慢慢地说:“我是谁?我还真得想想......用亲情来形容不太现实,友情来形容太苍白,用爱情来形容又太肤浅,我和程澈什么关系,你自己总结吧。”

明徵思想里已经做了最坏的设想,就是对面这个男孩宣称自己才是程澈的男朋友。可是听到对方的话,他虽然还是觉得嫉妒这种情绪一直在控制自己,但又觉得比预想的要好那么一丢丢。

明徵一个激灵,突然想到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对方是谁,而是程澈遇上什么事了。

明徵对林韶说:“无论我现在对于程澈是什么身份,但我想保护她一辈子不会变。我想,你也应该是出于保护她的心才会对我有这么多的戒备吧?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不应该站在敌对的位置。我想知道,程澈现在遇上什么难事了?”林韶并没有回答明徵的话,而是呼地吹了一口身边石凳上的土,然后坐了下来。明徵也坐了下来,他明显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戒备放松了下来。

“谁生病了?医院的那个人是谁?”明徵问。“是程澈的......妈妈,准确地说是她的另一个妈妈。”林韶的话让明徵惊愕地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林韶又认真看了看明徵的表情,像是再一次审视了明徵的心,然后他缓缓地说了出来:“你知道奶妈么?生病的是程澈的奶妈。”“奶妈?!”明徵再一次震愕。“在你的生活中,是没有机会接触到这样的词吧?于你而言,奶妈像是古代宫廷剧中才会出现的吧?程澈的妈妈和我妈都是市话剧院的演员,她们怕身材走形影响以后的艺术生涯,所以刚生了孩子就打了回奶针。正好有亲戚介绍那种生了孩子,而孩子不幸夭折的母亲,她们孩子没了,可是还有奶水。我和程澈就是被送到这样的人家养到三岁断奶,然后被接回城里上幼儿园。长大后,我们也经常偷偷回去看将我们奶大的奶妈。

我比程澈幸运,我遇到的人家,只是为了钱,甚至怂恿我偷我爸妈的钱拿来给他们用,在我懂事之后,这种关系其实是很容易割断的。

程澈很不幸,她遇到的奶妈,把她当做自己亲生女儿来对待。程澈的奶妈温妈妈家里是书香门第,娘家条件很好,可惜后半生命不好,丈夫在一次车祸中脊椎受伤,半身瘫痪,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孩子,刚出生两天就夭折了。

但温妈妈是那种,命运扼住喉咙将她按进泥土,她也能长出那种枝繁叶茂的抬起高贵头颅的生命。我觉得这是温妈妈教给程澈最大的人生道理。

我小时候时常找程澈玩,去温妈妈家的时候,经常能看到温妈妈拿着书给小小的程澈读,语言很轻很温柔,让我也不禁搬个小板凳坐在旁边津津有味地听了起来。温妈妈家很小,甚至没有客厅,可是她家有一个小小的堆满了书的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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