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霖狐疑地接过材料,紧接着找来老花眼镜,开始阅读纸上的打印和非打印字体。
陈嘉遇安安静静地候着,一会给老人斟茶,一会拿起笔,在对方皱眉或者发出叹息的时候,轻声询问:“爷爷有什么指导意见尽管提,我改。”
*
扈清躲在暗处,悄悄地跟着陈嘉遇和带路的村民,终于知道了霖老爷子住在哪。
为避免被发现搬救兵,他没有立刻冲上去。
藏在枝叶繁茂的树上,扈清越等越惊讶,老丈人怎么还没把臭小子轰出来?大家同在演艺圈同是做女婿的,差别不该这么——
嗯?
扈清猛地深吸两口气,好香!
多日风餐露宿食不知味,这突如其来的饭菜香勾得人饥肠辘辘。
老丈人的手艺,扈清二十几年前就知道。
所以,大家同是做女婿的,差别真心可以很大!
肚子唱起了空城计,扈清忍不住从树叶中探出头,尚未来得及深吸一口让人垂涎欲滴的饭菜香,一声尖锐鸟叫划破长空,紧接着利爪带起劲风迎面而来,察觉到危险扈清下意识抬手挡脸。
“啊——砰!”
手腕被锋利的鸟爪挠伤,胳膊也被啄了一口,扈清本能地痛呼出声,随后又因躲避攻击整个人失去重心从树上栽了下去。
屋外的响动引得陈嘉遇起身往窗边走。
云霖把最后一个菜端上桌,习以为常地解释道:“不用看,肯定又是哪家小孩调皮捣蛋,被鸟追呢!”
陈嘉遇耳尖,那声痛呼虽然混杂在鸟叫里并且很快消失,但他确定不是小孩的声音。
人高腿长几步便行至窗边,陈嘉遇探头往外看,只见大树枝叶摇曳晃动,空中尘土纷纷扬扬,那个狼狈不堪躺在地上的人不正是——
“王八羔子!”
云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看清屋外的人,直接开骂。
被抓个正着,窗前并排而立的一个是老丈人,一个是准女婿,扈清感到窘迫至极,他左手撑着地面慢慢爬起,右手腕和脚踝处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但他站得笔直身姿挺拔如松。
陈嘉遇见状赶紧开溜,“爷爷,让老爸陪你先喝着,我去给阿妈送饭。”
*
得知女儿要把婚礼提前,云楚丝毫不意外,只是——
“晓晓怎么没有跟你一起?”
陈嘉遇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摆放在桌,慢条斯理地答,“我恰巧在这边拍戏,跟晓晓商定婚期后,忍不住一个人先过来了。许久不见,阿妈气色好了很多。”
云楚暗忖,如今女儿日子越过越上道,自己要坚定长住凌云山才是,至于扈清……时间一长自会离去。
她伸手给女婿盛了一碗汤,认真道:“凌云山养人。”
陈嘉遇此番前来并非是要说服对方下山,故而笑着附和,“是很好。”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吃到嘴里的味道太过熟悉,云楚动作微顿,陈嘉遇立刻给出解释。
“老爸正陪霖爷爷划拳,我晚点得回剧组不能沾酒,只好躲阿妈这里来了。”
“扈清他见着云——”意识到不妥之处,云楚瞬间更改话茬,“他见着你时,有没有说一起回去?”
“没有。”
陈嘉遇暗暗心惊,敢情岳父大人忙活这么久,连霖爷爷的面都没见着。
扈清难道还不打算回去?云楚顿时小声数落起来,“女儿要结婚了,他竟然不回去帮忙张罗。”
“老爸被一只鸟袭击。”
陈嘉遇看着丈母娘,特意把情况往严重里说:“而且直接从大树上摔了下来,走路一瘸一拐好像伤了腿。”
云楚听得心头一紧,“好像?你没有细问查看?”
“当时霖爷爷在场,长辈们执意划拳喝酒,两人之间暗流涌动我问了也白问,索性没戳破。”
说到这,陈嘉遇求助似的提议:“阿妈,老爸最听你的话,要不我们吃完饭去看看情况?”
云楚没应声,扒一口米饭嚼了嚼,无滋无味地咽下。
“看看也好。”
沉默良久,她又说:“万一摔到腿,正好你送他下山去医院。”
陈嘉遇忍住笑,模仿扈晓的乖巧样,“好的,阿妈。”
他琢磨着,良机近在眼前,山间信号欠佳无法通风报信,就看岳父大人能否把伤势表现得恰到好处。
作为一个知名大导演,扈清什么样的戏码没见过?
几乎是在云楚出现的那一秒,不需跟陈嘉遇通气,他已懂得。
“老爷子,你是对的,嗝!”
扈清喝得脸颊泛红,举着酒杯向云霖认错,随后又摇头晃脑“咚”地一声摔倒在桌子下。
男人烂泥一样伸手抱住女人小腿,如痴如醉叹息,“阿楚,你来了啊,真好!”
云楚居高临下,轻而易举便瞧见对方左手腕的见血抓痕,正要开口询问却被人抢先,对方声如洪钟。
“扈清!你这个王八羔子,别想装醉博同情。”
云霖骂骂咧咧“蹭”地一下站起,动作太急又喝了酒整个人踉踉跄跄,陈嘉遇见状赶忙上前搀扶。
得到支撑,他底气更足,“王八羔子,是男人就爬起来继续喝,醉死为止。”
扈清紧紧扯住云楚裤腿像个耍泼的小孩,“脚痛,爬不起。”
“嘉遇,你去——”
云霖推了推扶着自己的人,“你帮我把那泼皮拎起来,他如果站不稳就找根绳子吊起来。”
听闻要“上刑”,扈清委屈巴巴地挣扎,“手腕有伤,吊不得。”
却被对手一句话秒杀,“绳子绑脚,倒着吊!”
两个喝了酒的老男人你一句我一句不停歇,云楚终于出声:“嘉遇,送清导下山。”
陈嘉遇瞥一眼坐在地上耍赖的岳父,慢悠悠地道:“阿妈,我先把霖爷爷扶回房。”
他这一去好半晌,再出来时,扈清已经靠着云楚睡着了,双手紧紧抱着对方胳膊,怎么也掰不开。
陈嘉遇说:“阿妈,老爸还能睡着,说明腿上的伤不算太严重,反倒是手腕伤口,再掰扯下去又得流血。”
看一眼凝固的血口子,再瞅瞅男人鬓间白发,风餐露宿的日子他似乎老了很多……云楚终究不愿再折腾。
她把声音放低:“让他睡会。”
陈嘉遇垂眸看向腕表,随后煞有其事地说:“阿妈,我有事先走了,晚点来接老爸去医院。”
话落,他步如流星,迅速离去。
*
陈嘉遇特意给出足够时间,再次见到扈清,对方果然不负所望地住进了云楚山间小屋。
手腕伤口已经处理过,但走路一瘸一拐的十分不利索。
扈清见到他,压低嗓音质问:“你还来做什么?”
听出对方话里话外的嫌弃,陈嘉遇眉头微挑,“想卸磨杀驴?”
“……”扈清面上一噎,打定主意不承认,“我这是为你着想,早点回C城领证结婚不香吗?”
“香。”
陈嘉遇言简意赅,欢喜藏在眉眼嘴角,他语气郑重:“我得求婚,只是钻戒太单薄。”
曾经说过要给扈晓更好的求婚,这点陈嘉遇记得深刻。
得知对方是为了闺女,扈清面色稍霁,好整以暇地问:“你想准备什么?”
“这个。”
陈嘉遇再次拿出那一沓装订成册的A4纸,扈清饶有兴致地接过,不料只看了几行字就面色大变。
“你这是抄家!”
扈清瞪着他咬牙切齿地说:“我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绝—对—不—行!”
陈嘉遇伸手抚平纸面的起伏和褶皱,慢条斯理地答:“霖爷爷都理解了。”
“老爷子怎么会……肯定是醉酒后的胡话!”
“这是他得知来龙去脉后的清醒判断,请往下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歪主意,明白告诉你,我反对。”
对方态度强硬,陈嘉遇冷不丁地说:“你能见到爷爷,住进阿妈的小屋,我有一半功劳。”
听到这话,扈清抛出一个蔑视眼神,“你想邀功讨价还价?我能站在这,靠得是一个多月的坚持与诚意,你的到来不过一个微小契机。”
“假如霖爷爷知道我是你叫过来的……”
“那有什么好怕的,一起喝过酒,昔日怨气已经发泄七八,如今都是老父亲共同话题、共通心理不要太多,老爷子迟早接受我。”
“假如阿妈得知你脚上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