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这个......其实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
“我、我们到底要做这种事到什么时候?”护士握紧推车上的铁杆,指骨发白,拼命地求证,“这个病人......白天才和我聊过天,虽然病情一直不太乐观但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放弃......这样子做,是不是错的?”
“所以呢?”护士长总算从花名册上抬起头。
“所......所以......”护士咬紧下嘴唇,拼命组织语言。
良久的沉默。
护士长合上花名册,一步步跨过电缆走到护士面前。她张开口,护士立马害怕地闭上眼睛,但是料想之中的怒斥并没有到来。护士长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你累了,先上去休息吧,接下来的事我来处理。”
“......是。”
护士小声应道,双手紧绞在一起,低着头走出那扇门。护士长一直目送对方的背影直到米白色的大门重新合上,静立了一会儿,倏地把花名册猛地朝地上摔去。
白纸在地上散开,密密麻麻的全是病人的资料与照片,圆珠笔在上面留下含义各样的痕迹。不过这么轻轻几笔,就已经决定了一个活人的命运。
她将颊侧散落的头发挽在耳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蹲下来将资料重新整理好。放在一旁的推车忽然吱呀叫了一声。
“谁?”她警惕地抬头,说完又觉得自己愚蠢似的反应过来,一定是麻醉的剂量不够,病人的意识开始恢复了。
她来到推车旁,冷冷地看了一眼,掀开白布,躺在上面的男人眼窝凹陷,面色煞白,一看便是命不久矣的模样。
“用这条生命换取其他人的生存,对于你也是个不错的死法吧。”护士长轻声道,然后又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回头。
机械花园的内部并无异状。
因为刚才护士的话而感到动摇了吗......真是没用。这样的状态可不行,医生明天大概就会来,为了这家医院,她绝不能露出破绽。
滋——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杂乱不清的电波声,护士长一皱眉,从一旁的墙上摘下对讲机:“这里是地下室。”
“知子.......小......吗?我们......遇......麻烦,你最好......一楼.....”
噪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令人无法忍受的鸣音,她立马捂着耳朵将对讲机关掉。
“到底发生了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护士长啧了一声,不再犹豫,立马按下门旁的按钮。
机械门“唰”的一下打开,又“唰”的一下关闭。只有到了这个时候,让其刚才疑神疑鬼的罪魁祸首才慢悠悠的顺着一张病床的边缘探出一只手来,紧接着是一颗粉红色的脑袋。
躲藏在推车的下方混进来对于饴村乱数并不是什么难事,虽然增加了推车的重量让护士费了点劲,但对方正因为干了坏事而心神不安,丝毫没有起疑。
他像是观光客一样悠闲地打量这间奇异的大屋子,不会有错,这里就是这间医院的秘密。是那个女人缄口不言拼命守护的东西。
要是破坏掉的话,“那里”会出现一番怎样的情景呢?
他的指尖滑过冰冷的不锈钢桌面,这个房子是一个魔方,想要解开里面的谜必须遵循特定的规则,床上躺着的人都是无关紧要的附着品,一定有什么更重要的事实藏在这里。
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物件的边缘,是放在房间深处的,类似冰柜一样的东西。虽然猜到里面不会有什么正常的东西,但当他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不免眯起了眼,嘴角微微向上扬起。
“这还真是.......”
冰柜一旁的桌面上放着一个箱子——上了锁。
箱子不大,长宽约三十公分,高约十五公分,采用六位字母密码锁。饴村乱数抱着箱子盘腿坐在病床下方一角,这样即便门突然打开他也不会曝露身影。
“六个字母.......嗯......”饴村乱数偏着头认真地思索,“不是‘医院’、‘药物’,秘密?”
他输入“Secret”,试着向上打开,箱子纹丝不动。
“好吧......‘doctor’如何?”错误。
“欸~好讨厌,人家真的不擅长猜谜啊。”饴村乱数鼓起腮帮子。
Nurses。错误。
Remedy。错误。
Clinic。错误。
“该不会不是英文......饶了我吧。”饴村乱数无力地叹了口气,最后输入了一个单词。
咔哒。
“嗯?”饴村乱数一愣,看了看锁面上的排列。
Future。
这定密码的人......真让人讨厌。
他打开箱子,里面寒气四溢,一如他站在冰柜前的感受,房间内的机械散发出嗡鸣的运行声。
原来如此,这就是这家医院的全部了吗,比想象中的要无趣了一点。他将箱子重新合上,伸了个懒腰。难为他费这么大劲混进来。
但紧接着他舒展的动作一顿,脑海里浮现出了另一个身影——银灰色的长发,洁白不染纤尘的白色大褂。
不......说不定还有点意思。
正在这时,从他的头顶上方传来穿破层层物理阻碍、凄惨异常的,众人们的惨叫声。
\\\
死寂冰冷的实验基地走廊此时就像是一面镜子,冷漠地映射出人们焦躁的脚步声。
【位于郊区的医院不知为何受到了一队叛军的突袭,现已和内部失去联系。】
神宫寺寂雷疾步冲入办公室,抓起座机电话拨下一连串数字,屏息凝神听着对面的接线音,直至接通后才像松了一口气似的将颊侧散落的长发别到耳后去:“独步君?”
“医生?”
“很抱歉这么晚打电话给你,你和一二三君现在大概在哪个方位?”
观音坂独步和伊弉冉一二三在战前也不过是普通的社会人,在战争爆发后失去了原本的岗位,便自愿跟随神宫寺寂雷从事民间的医疗救助工作。但因为伊弉冉一二三的关系,平日两人都只在只有男性护理工的医疗点帮忙。
他并不希望两人涉险,但从他这个位置到达医院那边起码要两个小时的车程,他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所以希望对方能提前过去看看情况,避免最糟糕的事情发生。
“叛、叛军?”观音坂独步听完事情经过后声音立马紧绷起了起来,倒吸了一口冷气,“我、我明白了!我们现在就过去。”
“请务必注意安全。”
“没关系没关系~我会照顾好独步亲的!”有些模糊不清的,从话筒内传来稍远一点的伊弉冉一二三开朗的声线。
“.....等等!一二三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在我打电话的时候插话!很失礼啊!”
听着两人一如往常的对话,神宫寺寂雷内心的不安被抚平了一点。再怎么说,医疗点里的人都是些构不成威胁的伤患和女性,叛军应该不至于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
“你要去吗?”挂断电话,安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从客观的角度来说,我不赞成,无论你创立的初衷是什么、内部的组成人员又是什么,你本人是政府的人,这点就足以让叛军针对那个地方。”
“总有办法。”
神宫寺寂雷站在那,眼里有种坚若磐石的意志。
不在没必要的事情上争论是安的原则。她耸耸肩,从善如流的侧过身子让对方通过,懒懒地倚着门框,对着神宫寺寂雷离去的背影道:“这件事我已经通告上层,他们应该已经采取了行动。”
脚步声愈发远去,飞扬在空中的长发与白色衣摆构成了一副难以描摹的画面,有种易碎的美感。
无尽的欲望与空泛的理想,在这个时代可以说都是致命的。
安仰望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歪过头按下装在耳朵上的蓝牙耳机:
“嗯,是我。他已经过去了......暂时还联系不上内部。”
耳机里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愠怒:为什么不阻止他?
“别看我这样,也是努力过的好吗?”安脸不红心不跳,悠悠然走到神宫寺寂雷的桌前,用指尖捻起一朵纸花,“那个男人本来就不是用来控制的。”
对面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什么,安手上的动作顿住了:“......真的要这么做吗?”
——假如可以的话我们也不想走到这步,但唯有这件事绝对不能被泄露,但愿风波能顺利平息吧。
说完这句对方就挂断了电话,徒留空白的忙音。安无言伫立在原地,垂下眼睑喃喃自语:“......对于自身未知部分的......恐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