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把那头山猪推下水是最好的办法。”菲力克斯斩钉截铁地说道。然而,芙莲仍旧对不小心用救援把王子拉进水里这件事感到无地自容。为了安慰她,大家开始和她分享起有关他们的老师和帝弥托利之间种种古怪行为的最新情报。
之后,他们的老师也来吃午饭了,而芙莲压根不敢看他。
在下一场军事会议中,西提司告知众人,有人在附近目击了魔兽群。贝雷特同意介入此事调查一番,不过雅妮特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看上去怪怪的。她害怕魔兽吗?她之前可没怕成这样啊。在众人散会离开之前,贝雷特得找她谈谈。
与魔兽战斗任务艰巨。魔兽共有四只,它们体型庞大,十分危险。但现在,贝雷特的学生们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他们发起猛攻,迅速击倒了其中一只魔兽,继而集中火力处理下一只。当他们准备收拾掉最后一只魔兽的时候,贝雷特发现英谷莉特离它的魔爪近在咫尺,便冲过去帮忙。在魔兽有机会碰到他的学生之前,前佣兵用干净利落的一剑斩断了它的前臂,把它砍翻在地。而最终的结果,他自然是免不了被喷溅而出的黑色血液泼了一身了。
贝雷特看了看自己。他浑身都沾满了魔兽的血,真是麻烦啊。不过他们在来的路上曾经过一条小河,他可以在河里清洗一下血迹,学生们肯定也会同意在河边扎营的。距离大修道院还有一段不短的路,贝雷特不带着这一身死尸般的味道回去对大家都好。
学生们一致同意,大家欢声笑语地朝那条小河进发。没有人在这场战斗中受到重创,那些小的伤口和淤伤会自然愈合,而剩下的梅尔赛德司都已经治疗过了。帝弥托利没有受伤。自从他开始和贝雷特并肩战斗之后,他在避免受伤这方面表现得越来越好了。不错。
夕阳西下时,大部队已经能看见那条小河了。同往常一样,大家分成小组,各自完成他们的扎营任务。每个人都很不放心地看着帝弥托利:他又会去打猎吗?至少他应该不会带只魔兽回来了,毕竟他们才刚料理掉一波。
帝弥托利倒并不像去打猎的样子,他只是一直盯着贝雷特。贝雷特将天帝之剑放在一边,准备下河洗澡的时候,撞见了他的目光。帝弥托利的眼中没有深不见底的悲伤,嗜血的渴望也在战斗结束之后平息下来了,看来无需担心他。对视了短短几秒钟之后,贝雷特便转过身,朝河边走去。他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帝弥托利跟上来了。
贝雷特在河边找了块放衣服的岩石,准备速战速决。他麻利地脱光衣服,径直迈入河中。河水冰冷刺骨,但贝雷特可没有挑挑拣拣,奢侈享受的权利。他快步前进,走到河水齐腰深的位置便停了下来,开始擦洗自己的身体。
他听见身后传来水花四溅的声音,便转过身。是帝弥托利。
他依旧全副武装着,不过至少没带着他的枪。贝雷特瞧见那把枪斜靠在一棵树上,树上还挂着帝弥托利的那件披风,其他人都不见踪影。他们居然不想洗个澡吗?贝雷特看见希尔凡的盔甲上沾了些血迹,亚修的衣服上也全是泥巴,因为他为了躲避魔兽的攻击被迫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也许他们是想等自己先洗完澡?或者是想等明天回修道院以后去洗个热水澡?
即便帝弥托利就站在水里,他也没有要洗澡的意思。他的头发还是乱糟糟的(在池塘里泡上个几秒钟实在是远远不够啊),胸铠上满是凝结的血迹,贝雷特甚至不确定这还能不能洗得掉。他还没算上帝弥托利盔甲下的里衣呢,他根本不知道帝弥托利上一次脱下盔甲是什么时候。
还是一步一步慢慢来吧。
帝弥托利在离贝雷特一米远的位置停了下来。贝雷特小心翼翼地朝他迈出一步,确保帝弥托利能清楚地看见他的动作,看见他空空如也的双手。帝弥托利看向他的手掌,然后是仍然沾染着些许血迹的躯干。最后,他的目光再一次停留在老师的双眼上。帝弥托利的眼神既没有攻击性,也没有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贝雷特继续朝帝弥托利走去。他伸出手,触碰着帝弥托利胸前冷冰冰,黏糊糊的铠甲。
帝弥托利一动不动。
他的老师开始为他清洗盔甲。他始终注视着帝弥托利,手上的动作也很慢。
环绕着他们的河水染上了血迹,不再清澈,但流水很快便带走了这些污秽之物。贝雷特从胸铠开始清洗,然后是左右两边的臂甲。他有些想继续清洗腿甲,但他怕自己突然弯腰的动作会把帝弥托利吓跑,这个任务还是交给他们脚下的河水来完成吧。出于类似的原因,贝雷特也没有清洗帝弥托利的背甲。
盔甲清洗完成之后,贝雷特伸出双手,轻轻地搭在王子的头发上。他等待着。
帝弥托利微微地朝老师的手掌侧了侧头,似乎是同意了,贝雷特便立刻开始为帝弥托利擦洗头发。他已经尽可能地小心了,但他的手指还是不时会扯到打结的头发,拽住凝固的污渍。不过,帝弥托利既没有抱怨,也没有动弹。除了哗哗的水声之外,一切都是那么安静。
贝雷特尽可能地加快了速度。尽管他很想再多享受一下这样的时光,但他不希望再折腾帝弥托利了。帝弥托利相信贝雷特会帮助他,所以贝雷特只要帮他就好了。
将头发清洗干净后,贝雷特向后退了一步,给帝弥托利走开的空间。但帝弥托利反而向前进了一步,这惊到他了。
就像贝雷特先前做的那样,帝弥托利朝他伸出手,直到他的手掌贴上了贝雷特的头发。这举动出乎意料,贝雷特不由得呆住了。
帝弥托利捞起一捧冰凉的河水,淋在贝雷特的头皮上,顺着他的头发清洗起来。王子戴着手甲,动作有点笨拙,但贝雷特知道,帝弥托利已经很小心很小心了。贝雷特的头发上其实没多少血迹,完全可以等回到大修道院以后再清洗,但能有机会接受帝弥托利的帮助,他很开心。
帝弥托利的目光在老师的面容和头发之间兜兜转转。贝雷特能感觉得到王子的双手,它们正触摸着,擦洗着自己的头发。贝雷特从小就没有让别人给他洗头发的经历,他人的手搭在自己头上的触感着实陌生,但似乎不怎么讨厌。
之后,帝弥托利的手指扫过了老师的脖子。王子的身体瞬间僵硬起来,呆若木鸡。
贝雷特定定地看着帝弥托利。在那只蓝色的瞳孔中,他看见了恐惧。他伸出手,抚上帝弥托利那只仍然搭着他脖子的手:放心,没什么好怕的,你的老师不会因此而受伤。
帝弥托利眼中的恐惧消散了。
有那么一小会儿,他们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冰凉的河水让贝雷特打了个寒颤。帝弥托利看见老师发颤,便抽回手转身离开,逃也似地朝河岸走去。贝雷特看着他拿起长枪,却把披风扔在了自己的衣服旁边。或许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帝弥托利朝他点了点头,便往营地走去。
找回知觉之后,贝雷特从河里爬了出来。他沉醉于方才和帝弥托利相处的时光,以至于到现在都还没洗自己的衣服。
穿上洗干净的内衣之后,贝雷特拿起了帝弥托利的毛皮披风。披风比他想象得要干净,他便把它披在肩上,再着手清洗外衣上的血迹。这披风果然很暖和呢。
贝雷特回到营地之后,发现大家都是一副很惊讶的样子,因为他们的王子殿下看上去干净多了。菲力克斯还问贝雷特他是不是又把那头山猪给推到水里了。
“老师,你可真是个大魔术师!殿下几乎可以完美地假扮成一个正常人类了。”希尔凡打趣道。
不过,大家的嘴角都挂着笑容,所以贝雷特知道这是个善意的玩笑。他发现,每当帝弥托利变得更像一个“人”一点的时候,大家的眼中就会闪烁着希望的光芒。王子殿下所遭遇的不幸深深感染着他们,所以他们都很高兴能看见他逐渐好转。
第二天,他们回到了加尔古•玛库。大家大多趁此机会跑去蒸了个桑拿,并好好地洗了个澡。贝雷特得承认,这肯定比在冷冰冰的河水里洗澡要舒服许多。他也曾一度犹豫要不要加入他们,但确实没这个必要:他已经干干净净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