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铭凯的瞳孔骤缩,只见秦湛手持火把就那么平淡地望着自己, 赵小磊王悦等人也笑嘻嘻地立在他身边。
“你使诈?”叶铭凯瞬间就明白过来是中了计, 一双眼都快要滴出血来。
赵小磊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瓶, 正是下午秦湛说是装着溯踪粉那个瓶子。他
双手抱胸笑嘻嘻道:“一瓶清蕴丹就骗过了你,叶铭凯, 你也不过如此嘛。”
清蕴丹是用薄荷叶, 藿香等药材做成, 长途跋涉时带上一瓶很有用, 世人出门在外, 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都爱带上一瓶。
叶铭凯死死盯住那瓶子, 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按着他平日里的一贯谨慎,也不会就这样被轻易骗过,只恨自己这几日心绪不稳乱了方寸,居然就这样中了套。
那三个被卸掉下巴的黑衣人已经被五花大绑捆了起来, 躺在地上兀自挣扎着。
秦湛慢慢走前蹲了下去,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最后落在那名身形最为瘦小的人身上。
“柳三,”秦湛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在石塘县客栈伪装成达格尔人,想杀死冯文直将军亲眷的就是你们三人吧。”
地上三人顿时停止了挣扎,互相对视一眼, 目光里皆是惊惧。
秦湛见状也不再问,这三人的反应已是道出了结果,只是转身看向叶铭凯,目光如同淬了冰一样森寒。
叶铭凯张了张嘴似要为自己再辩解,秦湛抬手打断了他,“什么都不必说,留点精神去皇上面前说吧。”
“把他们带回去,严加看守,我要亲自将叶铭凯送到皇上面前去。”
秦湛的声音平静,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坚硬的面部轮廓在火光下更加深邃冷厉。
两名军士伸手就去抓叶铭凯,却被他扭身挣脱,“不要碰我,我自己走!”说完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林子外走去。
秦湛走在他身后,一直注视着前面的背影,突然开口问道:“叶铭凯,你不后悔吗?”
叶铭凯听到这里,猛然顿住脚步,所有人也都跟着停了下来。
他缓缓转过身子看向秦湛,火把照耀下,那双眼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不后悔。谁说桑朵是我心爱的人?满口胡言。”叶铭凯扯起嘴角笑了笑,只是那脸皮抽动了几下,笑容像是在哭,平常那张温文俊朗的面孔,此时看起来分外狰狞可怖。
“我猜的,但是看来我猜准了。”秦湛摇摇头,“你现在都还不承认,不觉得自己太可悲?”
“可悲?我可悲?”叶铭凯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神经质地笑得喘不上气来。
接着就沉下脸死死盯着秦湛,双眼赤红,额角青筋鼓起,“我不爱她,我一点都不爱她!我从来没有爱过她!”
“她就是我的一颗棋子,我从头到尾都在利用她,我怎么可能爱上这样一个蛮女!”
叶铭凯情绪突然就激动起来,他嘶吼着,状若一个疯子,如果不是有军士冲上去将他双手扭住,说不准还要对着秦湛冲上去。
“我告诉你们,我从来没有爱过她,她那么蠢那么容易受骗,我说什么她都信,一只受伤的兔子都能让她流泪。我没有爱她,没有……没有……”叶铭凯嚎哭起来,声音凄厉得像是一只负伤垂死的野兽。
众人都没有说话,只默默看着他。看着他嚎哭着扑倒在地上,嘴里喃喃念叨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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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程安他们回到咸都,已经是几日后了。踏入城门便惊奇地发现,街上处处挂满红灯笼,就连官衙大门也不例外。
“大爷,这咸明城里可是有什么喜事?”王悦下马拦住一名过路的老人。
那老人见着这长长的队伍,心里生惧,赶紧拱手回道:“当今太子就要大婚了,全城百姓跟着庆贺,愿太子和太子妃凤凰于飞,百年好合。”说完就忙不迭地躲远了。
“太子大婚!”赵小磊几人异口同声惊道:“还好我们回来得及时,赶上了这桩大事。”
太子秦忟不光是一国太子,也是他们的同窗,于情于理,秦忟大婚他们都该去宫里庆贺。
见到程安已经露出疲态,秦湛便要先送她回尚书府。
程安深知叶铭凯身份敏感,所及事情重大,为了不至另生他变,便要自己回府,让秦湛亲自将叶铭凯押送至大理寺暂时监管。
见秦湛犹豫不决地停在那里,王悦叹了口气,“我都懂,都理解,可你也不能时时把人揣在怀里吧。我去送行不行?你就暂时离开一步,先去一趟大理寺好不好?”
程安闻言不由翘起了嘴角,眼风虚虚撩过秦湛。
见他难得露出几分尴尬,不由暗自好笑,同时心里又像被打翻了糖罐子,连这空气都透出甜腻来。
秦湛又叮嘱了王悦几句后,留下几名兵士,其他人就随着他,押解着叶铭凯和柳三几人,一同前去大理寺。
。
林少卿神情复杂地站在窗前,身后是靠坐在椅子上悠闲品茶的秦湛。
“我同叶铭凯相交多年,可真是想不到……”林少卿喃喃道,脸上露出痛心的表情。
叶铭凯被带回大理寺后,现在就被单独关押在狱中,严防看守着。
秦湛放下茶杯问道:“那你与叶铭凯是什么时候结识的?”
“大概八年前,我十二岁左右,跟着母亲去茶垭府给外婆拜寿。车马刚至茶垭府,车辙就坏了,然后停在一处小村庄旁边。就在那里,我见到了正在河边作画的叶铭凯。他叫来附近的村人将我们的车辙修好,在交谈中,我知道他也是来走亲戚的,并且不日就要回陈国。”
林少卿说起往事,不由深深吸了口气,眼前又浮现出那名带着爽朗干净笑容的少年。
“陈国?他是陈国人?”秦湛诧异地问道。
林少卿偏了偏头,思索了一下,“不是,他给我讲过,因为家里突遭剧变,从小就被送去陈国舅舅家里抚养,待到成人后便要回大元。”
“他是大元人。”
“应该不该问的,但我还是想冒昧问一句,叶铭凯将会如何定罪?”林少卿转过身看向秦湛。
秦湛想了一会儿答道:“我不知道。”
因为叶铭凯是要交给元威帝处置,秦湛确实不清楚他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林少卿定定注视了他一会儿,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会不会让王爷为难。”
“说来听听看。”秦湛道。
“如若有那么一天,不要让他受罪,痛快上路吧……”
良久,秦湛点了点头,“我尽力。”
在送秦湛离开大理寺时,林少卿突然从袖里掏出一个红封递给秦湛,还带着满脸的不自在,“本来是要由人送到王爷府的,但既然已经碰见了,而且想来王爷也并不拘于礼数,就这样给你吧。”
说完,就用手摸着鼻子,眼神飘忽地看向旁边的花坛。
秦湛还是第一次见到不苟言笑的林少卿露出这样的神情,不由好奇地打开了手中的红封。
是一张婚帖。
匆匆一扫,婚贴上两人的名字赫然是林思茂和王昀。
秦湛脸上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对着林少卿拱手道:“恭喜少卿总算是得偿所愿。”
“本来日子定的是三日后,但恰逢太子大婚,就延期到十日后,王爷到时候可一定得到。”林少卿虽然强作镇定,一派轻描淡写,可那眉梢眼角溢出的喜色却掩饰不住。
“一定一定。”
。
程安是在一阵鸽哨声中醒来的。好几个月没听到这熟悉的哨音,脑子里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边塞也养鸽子了?
待得那阵初醒的懵懂退去,才想起已经回都,现在正躺在自己房间的雕花大床上。
她在锦被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正想唤扶儿,突然想起扶儿还留在边塞帮杨润芝带孩子,于是也不再唤其他人,干脆自己起身梳洗。
待到一切收拾好,端着托盘的丫头走了进来。程安用了几个虾饺,这才懒懒走出房外,一边往前厅行去,一边口里大声唤着娘。
昨日她回府后,就被程冯氏和程世清围着问长问短。特别是程冯氏,一直在眼泪汪汪地询问冯文直的身体状况。
“这么大年纪还在边塞守着不回来,你干脆去向圣上请一道旨,直接将他弄回来。”程冯氏哽咽着推身边的程世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