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女子只带老仆丫头,还抱着几个月大小的婴儿就这样孤身前往,这也太不合情理。
虽然只是几名老幼妇孺,但刘都尉知道自己护送的皆是当朝大员之子,所以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那老仆见刘都尉神情犹豫,连忙又道:“老爷本是不允的,但我家少夫人竟是半夜自个儿赶着马车上了路。小人听见动静连夜追赶,这才在前头两里处把人给追上。”
“追是追上了,可少夫人却执意不回,还夺过马鞭要自己赶车,小人能有什么法子?只得一路跟着吧。”那老仆连连叹气,“听说这一带不太平,常有强人出没劫财伤人,财没了倒是小事,就怕————”
“王全,人家不答应就算了,咱们自己走。”马车旁那女人突然不耐地出声。
老仆闻言滞了滞,赶紧对着刘都尉一脸讨好的笑,“大人别介意,我家少夫人太年轻,不知天高地厚,您可别往心里去。”
杨润芝从头到尾都在一旁打量那女子,见她也是去边塞寻夫君,也抱着年幼的孩子,不由生出浓浓的同命相怜之感,忍不住就帮那老仆对刘都尉求情。
刘都尉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更别说这家人还是泉颐府参军的亲眷,当下也就应允下来,让那马车也加入到了队列里。
老仆赶紧指挥车夫将马车调头,那少夫人冷哼一声,抱着孩子先往队伍中段行去,不曾对刘都尉感谢半句,显是在不满这么久他才松口。
只是在经过程安姑嫂时,因为杨润芝帮她求了情,对着两人微微蹲身行了一礼。
队伍继续向着北方前进,一路畅行,就算是路过匪患频发的地段也安全无虞。毕竟没有谁会那么不开眼,前来打劫一队训练有素的骠骑军士。
刘都尉都是算好脚程,尽量能每天在驿站或者客栈落脚,偶尔有两三晚上实在赶不及就歇在了荒郊野外。
程安有马车倒也不觉得难受,这车厢宽大平稳,如同一间温暖而密闭的屋子。
晚上铺上一层长毛毯,飞宇赤脚可以开心地滚上半天。
赵小磊他们则围在篝火旁,同那些军士谈笑风生,倒也很快活的模样。
他们三人坐了几天马车后就憋得浑身骨头痒,早就换成骑马,天天不是逐兔逮鸟,就是在比赛马技。
捉了各式鸟儿就放进程安的马车厢,让程飞宇玩。
搞得程飞宇一听见他三人的声音就眼睛发亮,不停蹬着腿口里哦哦出声,兴奋得不行。
如此又过了十数日,已经接近边塞。
虽然已经入夏,但早晚温差特别大。
程安每晚裹在厚厚的棉被里仍然双足冰凉,她将自己蜷成一团,听着驿站外尖锐呼啸的风声,想着这要是突然降一场雪来,自己也不会有丝毫惊诧。
不知给秦湛做的那件皮袄他有没有穿上,挡不挡寒。
这天下午时分,队伍行进到了石塘县,本来加紧脚程今夜就可赶到秦湛所在的津度府,但刘都尉想着所有人一路劳顿,就在此先歇息一夜,明日再动身。
程安虽然巴不得现在就赶去,但见刘都尉如此布置也不好多说,只得捺住一颗急切的心,等着明天。
不急不急,不在乎这一晚,明日就可见到他了。
程安安慰着自己。
哎,可是怎么会不在乎呢?别说一晚,哪怕一个时辰,一刻,一瞬,我也在乎。
刘都尉一路打听,寻了间客栈将程安他们安顿下来。再留守十名军士,其他人自去城西的营地休息。
这里接近达格尔,因为地理位置的重要,又因为城里经常有形似达格尔牧民的人出现。所以哪怕是一个县城,也有好几千城防军驻守。
虽然两边常年交战,但民众似乎并不太过在意。此地冬季苦寒,我需要你的牛羊皮子和肉干,你也需要我们的米面盐巴和茶叶。
所以官府虽然不允,但市集上也有不少牧民在和石塘县的百姓私下交易,各取所需。
眼见也没出什么大乱子,官府对这种行为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城门放行时,只要见到你是老老实实的牧民,稍作盘查后便放行。
毕竟冬天来临后,哪位官员官太太身上所穿皮毛,不是达格尔人那里买来的?
程安经过集市时曾撩起车帘,也看到两三个身着样式怪异服饰的人在逛街。
他们皮肤粗糙面色黑红,像是经历过最肆虐的寒风和最灼人的烈日,嬉笑着大声说些程安听不懂的话,而周围的人也像是见怪不怪,丝毫不会多看他们两眼。
进到客栈后,大家都觉得满面尘土困乏不堪,除了王悦和秦禹平还兴致勃勃地要出去逛街外,其他人都是想尽快回房洗个澡,去去身上的风尘。
待到用完饭后,再好好休息上一晚。
路上遇到并一直同他们随行的泉颐府张参军少夫人,今日情绪也明显高涨,回房间时居然还对程安微笑了一下。
这一路行来,这位参军夫人并不同她们交流,整日就抱着孩子坐在马车里。就算队伍中途停下来小歇,也没见她带着那名干瘦丫头出来透风过。
只是她那孩子会经常哭闹,偶尔从马车里可以听见她责骂孩子和丫头的声音,听上去脾气不太好。
有几次在各自进客栈房间时遇见,程安总算与她打了个照面。
除下帷帽的张少夫人面目寡淡,淡淡的眉细细的眼,下撇的唇角让她整个人带上了几分严苛。
遇见程安时,张少夫人会用略带挑剔的眼光极快地打量她几眼。
是那种遇到比自己美丽年轻的女子,不甘,不屑,而又暗含羡慕的眼神。
然后她就更高地昂起下巴,转开头假装没看见程安,整个人更加孤高难以接近。
只不过程安见她这幅样子,打过一次招呼后也没有再理会过她。两人每日早晨各自走出房间时,都视不可见地擦身而过。
今日眼高于顶的张少夫人居然会对她主动露出笑脸,程安忍不住惊奇地低声问杨润芝,“她今天这是吃错药了?”
杨润芝回头看张少夫人并没有听见,于是也捂着半张嘴低声回道:“再往前走就是泉颐府了,明天就能到家她能不高兴吗?”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下一桩案子,破案小队将在这里汇合。
第56章
这客栈上下两层, 客房在楼上。
程安踏着发出轻微吱嘎声的木梯向上,站进了一条幽暗的通道。
客房分布在通道两边,两边各四间。
程安姑嫂带着飞宇一间, 王悦和赵小磊一间。
秦禹平太麻烦, 连起个夜都要去摸自己这次带上的尿壶, 所以他就带着小厮单独住间房。
此外,那名张少夫人带着丫头也住了一间。
待到进房后, 程安才发现这客栈着实不错。
虽然外面看着不显, 房间却宽敞明亮。几件家具和大床虽然简朴但干净, 枕被散发着淡淡的皂角清香。
她这间房临街, 下午的阳光透过窗纸洒落在地面, 斑斑点点。
听着街道上的人声纷杂,就忍不住去推窗想探头看看。
一推之下, 窗户却一动没动。
再用力,还是不能推开。
伙计正好端热水进来,见程安推窗,连忙堆起一脸笑, “这位小姐,这窗户是推不开的。”
程安闻言疑惑地看向窗棂,只见木头窗棂上露有几颗铁钉帽,原来是钉死了的。
“我们这里您也看见了, 各种人都有。别看这是二层,真要行窃做歹的话,翻上来那是轻而易举。为了客人们的安全, 我们客房的窗户全都钉死了。”
“每晚亥时一过客栈就会关门落锁,连个苍蝇都飞不进来。所以住在我们店呀,您尽管放心。”
那伙计带着几分自得说道。
等到杨润芝带着飞宇进屋,两人就着热水简单洗漱后,准备去楼下用晚膳。
因为秦禹平和王悦去逛街,等到赵小磊也下楼后,便吩咐跑堂的小二上菜。
在上菜的过程里,程安开始打量四周。
这大堂挺宽敞,摆放了十余张方桌。因为尚不是饭点,客人稀稀拉拉地坐着,分散在四周。
程安他们桌不远,坐着一对夫妻模样的中年人。
那男人面相老实,正夹了一块猪蹄往女人碗里送。女人相貌平常,眼尾嘴角微微下垂,可能有些挑食,就用手捂着碗摇头。
男人却低声说着什么,拿开女人挡碗的手,把猪蹄不容置疑地夹进她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