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语说完,刘一清还想说些什么,可当看到宁寒赤红的双眼时顿了顿,将欲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宁寒没有说话,慕雨也仍旧保持着请萧语出门的手势,却不敢像对其他人那般将她带出去。
“阿寒,”萧语放缓了声音,“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宁寒的背影仿佛轻颤了一下,良久,转过身,哑声道:“你的计划是什么?”
*
萧语再次走出书房时,天光已然大亮,刘夫人站在廊柱旁等她,见她出来忙迎上去:“谈了这么久累坏了吧!快回房歇歇。”
刘夫人比萧语虚长几岁,再加上家里也有个妹妹,因此看萧语眼下的乌青心疼得不得了。
“不碍事的,”萧语摆摆手,随后问道,“夫人可知道被救回来的少年在哪?”
“那孩子在客房睡着,”提到小虎,刘夫人不由得叹一口气,“可能是被吓坏了吧,中间醒过一回却怎么也说不出话了。”
“失语了?”萧语一脸震惊,“劳烦夫人快带我去看看他。”
两人步履匆匆地来到客房,进了门,便看见床上躺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少年,脸色苍白,看起来血色全无。
萧语坐到床边,拉起少年瘦得只剩骨头的手指,默默叹了口气。
少年似乎心有所感,皱着眉,缓缓睁开眼睛,正对上萧语的脸庞。
“醒了?”萧语一喜,俯下身问道,“要吃点什么?”
没想到小虎猛地将手抽回去,哆嗦着爬到床的里侧,拿被子裹住自己,一副惊慌的表情。
“小虎别怕,已经没事了。”
不管萧语如何安慰,小虎却一直裹着被子打颤,嘴里呜呜地叫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萧语见状只好放弃了安慰他的想法,和刘夫人出了房间。
门外,刘夫人叹了口气道:“你也看到了,上回醒来的时候就是这副样子,恐怕之前说话就不利索,所以这回受惊才直接失语了,萧小姐去休息一会儿吧,我去厨房给小虎端碗粥来。”
“麻烦夫人了,”萧语微微颔首,又道,“我先不回房了,接下来的事情很重要,我必须得好好准备。”
第三十八章
时近晌午,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迈着蹒跚的步伐在大街上匆匆行走,老人时不时抬头望望不远处那座屋宇,目的地显然是衙门。
“咚咚咚!”
三声巨响,老人敲动了府衙外用来报官的大鼓。
“刚才是你在击鼓?”大门打开,一个小衙役从门内出来,皱着眉问道。
“是是是,正是我敲的鼓。”老人擦擦头上的汗,佝偻着腰道。
“有事?”那衙役一手扒着门缝,脸上是十分不耐烦的神色,大有直接关门谢客的架势。
“官爷,我是来报案的,我是萧宅的管家,我家小姐和家里的随从仆人昨晚去街上游玩,结果到现在都没回来,我着急啊,官爷您说这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老爷交代啊!”
老人絮絮叨叨着,中间还抹了一把泪。
“萧宅?”衙役回想了片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苏元成。”
“好,你先在外头等着。”衙役撂了话,便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一个高大的汉子推门出来,看见台阶下的人,道:“苏管家。”
赵靖立在台阶上,吐出几个字,并没有下来,神色比起之前冷漠了许多。
“赵公子你怎么在这里?”苏元成惊呼一声,旋即上前几步,问道,“小姐和小虎他们呢?昨晚一整晚都没回家可担心死老奴啦!”
赵靖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想到萧语先前嘱咐他的话,让他不要对什么都对苏管家说,赵靖虽不知为何,但也尽心尽力地遵从,粗略将昨晚发生的事说了一番。
“哎呀!遇到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啊!”苏元成两手一拍,一副痛心疾首,恨不得替萧语分担痛苦的样子。
“那凶手可是抓到了?”
赵靖点了点头,这时门内出来几个小厮,手里拿着一沓布告,正要去人流最多的菜市口张贴。
赵靖讨要了一张过来,递给苏元成,道:“苏管家自己看看吧,我还有事,先进去了,苏管家也快些回吧。”说完将门关上。
苏元成双手紧紧握着那张纸,待细细读过一遍后,眼中显现出从未有过的神色,他将布告塞入怀中,面无表情地匆匆离开。
回到萧宅,他将大门紧紧关闭,随后穿过前面两进院子,来到最后这进放置杂物的院落里来。
苏元成面色阴沉地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啪嗒”一声,打开了那扇爬满绿锈的大门,随后一个闪身进到里面。
这的确是一个堆放杂物的院子,到处都是废弃的家具,木板,墙角处杂草丛生,一派萧瑟荒凉之景。
苏元成轻车熟路地跨过一片片茂盛的杂草,来到一个隐蔽的角落,伸出枯老的手指缓缓扣上红色的墙砖。
“笃笃——”
只听一声脆响,那面墙壁竟从中间缓缓分开,直至露出一个一人宽的缝隙才停下。
面对这等精密的机关,苏元成竟是连眼皮都不眨一下,显然是已经对此颇为熟悉。
他侧身进去,穿过一条黑黝黝的隧道,再次暴露在太阳底下时是在隔壁的宅院里。
——这是一条连通萧宅与隔壁宅邸的密道。
苏元成并未在院中多作停留,径直走向那间房门紧闭的卧房。
轻声叩门后,屋内传来一低沉沙哑之声:“进来。”
苏元成推门而入,只见躺在床上的那个男人已经坐了起来,一旁的下属正跪在地上给他喂药。
“有什么新的消息?库木勒怎么样了?”男人直勾勾盯着他,问。
苏元成此刻全然没有了之前的老态,他直了直脊背,将放在怀里的布告掏出来,团成一团扔在男人面前,面上带着些嘲讽与讥笑。
“他早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你瞧瞧,他们杀了库木勒还不够,还将他的死状广而告之,将他的尸首拉到西山的那座绝命崖焚烧,呵,这就是你想的好主意?”
床上本就面色苍白的男人闻言攥紧了拳头,厉声道:“这帮汉人是故意辱我达尔干族!这个血仇我一定要报!”
“说的倒轻巧,现如今你身边的人死的死伤的伤,磐宁珠又落在敌人手里,你拿什么报仇?怎么报仇?”苏元成轻嗤一声,扬扬手指,“看清楚那张布告,萧语现在已经亮出了自己的身份,哼,为了安抚这个大小姐,官府才这么下了如此狠手,甚至还让她一同去观赏库木勒被焚烧的过程!不仅如此,他们连那把匕首也要有一同焚毁!”
男人闻言脸色更加阴沉,仿佛浓得化不开的墨,他咬着牙,从床上翻身下来,一掌击碎一旁的木桌,胸膛剧烈起伏。
不过片刻,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过身,缓缓道:“这么说的话,那把匕首和那个女人现在都在西山?”
苏元成一怔,随即不可思议道:“你难道……要去西山杀她?”
“当然。”男人似乎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本来在祭灵节那天,将那个女人溺死在河里,再用匕首刺进她的心脏,这才是取她心头血的最好方式,但事到如今只能将就一下,就像你们汉人说的,退而求其次,先取了她的血再说。”
“再说?连命都没有了还说什么?!”苏元成嘴都被气歪了,上前几步,咬着牙道,“那里全都是官府的人,你以为单凭你们几个人就能毫发无伤的杀死萧语再冲出来?做梦!”
他越说越激动:“你以为你卓尔瓦还是当初呼风唤雨的首领么?不,你不是!你现在就是一条被亲弟弟逐出家门的落水狗!做事毫无章法,自大蛮横,狂妄又自负!”
“砰!”
一声闷响,卓尔瓦沉着脸,一拳砸上苏元成的脸,将他重重地锤在地上,随后一把拎起他的衣襟,恶狠狠道:“你不过是一个卑贱的汉人,没有资格这么跟我说话,本来事成之后我打算让你做我的部下,现在我改主意了,等我召唤出了伟大的达尔干女神之后,第一个杀得就是你!”
说完宛如丢弃杂物一般将他扔出房门,随后对着身后的十几个大汉道:“你们也听到了,现在有一个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是男人就拿上刀,跟我走!杀死那些卑贱的汉人,召唤女神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