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萧语猛地从床上支起身子,环顾四周后又重重落回去,胸口起起伏伏,她伸手揩了把额头上的汗,长舒一口气。
——还好是梦。
尽管如此,她仍旧对梦里的那个问题耿耿于怀。
她落水后虽意识模糊,但依然清楚地听见救她的那个人唤她阿语,这说明那人见过她,不但见过,还极有可能是她身边的人,而且那样熟悉的语调和声音……
这样想着,萧语心里渐渐明朗起来,只是她仍旧疑惑,那个人为何要来宴席?他之前一直躲在哪里?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幼青轻轻推门进来,当看清楚床榻上醒来的人时,泪马上就下来了。
“小姐!小姐你醒了!”她小跑上前,握住萧语细瘦的手腕,哽咽道,“我就知道小姐没事儿,小姐有福气,各路神仙都愿意保佑小姐……”
“这是怎么了?”萧语伸手擦擦她滴落的眼泪,开口询问时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哑的不像话。
见状,幼青连忙倒了一杯水,将萧语扶起来助她饮下。
萧语也觉得诧异,自己喉咙干渴,仿佛几个月没喝过水的模样,喝完后,她清了清嗓子,又问道:“你是不是吓着了?别怕,我昨日不过是一时失足,这才掉进潭里去了,没什么大问题。”
她思量过,既然她投了湖,那宁骥的如意算盘便落空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将军府的嫡女溺死在自己母后举办的宴席上,所以必定是找人来救她。
而她被下药这件事并无证据,皇后一定会将其掩盖,权当作一场萧语不慎落水的意外。
不曾想萧语话音刚落,幼青刚止住的泪又开始往下掉,她带着鼻音哭道:“您在说什么呀!小姐,您都昏迷了整整三日了!”
“自那天回来,您就一直昏迷不醒,期间还发了热,老爷请了宫里御医来看,都说您是寒气入骨,什么时候醒都不确定……”
幼青边说边掉泪。
“原来都这么久了吗……”听过幼青的一番话,萧语这才后知后觉地觉出身子的酸痛,全身各处关节仿佛是未上润滑的轴承,一动便咯吱咯吱响。
“好了,你去把夫人叫过来,我有话要跟她说。”萧语拍拍幼青的手背,道。
“嗯,嗯,我这就去,”幼青从床边爬起来,抹了把眼泪,“夫人一定高兴坏了。”
说完又是一溜小跑着出门。
很快,窦氏风风火火地过来,对着她又是一阵嘘寒问暖才作罢。
“娘知道你受委屈了,都是娘的不好,没护好你。”窦氏拿帕子拭拭眼角。
“您都……知道了?”萧语试探地问道。
窦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不止我,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了。”
“怎么会?”
萧语一惊:“皇后竟没有将这件事压下来么?”
“她倒是有那个心,”窦氏冷哼一声,面露愠色,“奈何证据确凿,她没办法,只好暴露了狠毒的本性。”
“皇后她……做了什么?”
窦氏顿了顿,犹豫了一番才开口道:“那个在你茶盏里投迷药的小太监,被当着众人的面……砍去双手双脚、施杖刑而亡。”
第十七章
外面不知何时起了风,从半开的窗户缝隙中刮进来,明明是夏季,萧语却觉得遍体生寒。
窦氏看了看外头的天气,道了句“要下雨了”,起身去把窗户关紧,呼啸的风声被阻隔在外,萧语这才稍稍回过神来。
“你是说……那个小太监被……”萧语张张口颤声道。
窦氏难得的肃起脸来,缓缓道:“那日,我们正在和竹轩闲谈,宫女忽然来报信,说你不慎失足落水,我当时就慌了,你平时那样谨慎的人,怎么可能会无端坠河!”
她顿了顿,接着道:“当我赶过去的时候,你浑身湿透,昏迷着躺在草地上,身边站着一个同样浑身湿透的小太监,应该就是他把你救上来的。”
“等等,”听到这里萧语打断窦氏,疑惑道,“救我上岸的是个……太监?”
窦氏点点头,萧语不死心,又问了一遍:“确定不是别的什么人?”
“那人穿着一身灰蓝色宫服,我怎会认错?”窦氏再次确认,“何况那人之后拿出了你被下药的关键证据,我是不会记错的。”
萧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又问道:“他怎么会有证据?”
“你先听我说完,”窦氏拍拍萧语的手,道,“皇后命人请太医过来,可我见她那不急不慌的样子就知道,这请来的太医必定也是跟他们一伙的,不过可能是老天开眼吧,那日皇上刚好在附近陪骊贵人赏花,撞见了去请太医的宫女,于是便跟了过来。”
“皇后一看见皇上明显就慌了,这时,救你上来的那个太监忽地跪在众人面前,说你不是简单的溺水,应该是被下了药,请皇上彻查。”
萧语越听越迷惑:“那个太监不是皇后宫里的人么?他为何要冒如此风险来出这个头?”
“我也不清楚,但那太监好似是读过些书,懂些医术,”窦氏回忆道,“他说自己在救你上岸后看到了你的指尖是发灰的颜色,这是迷魂散中的一味药材遇冷水而发的征兆,他还说幼时家中便是开医馆的,绝不可能认错。”
“皇后听完登时脸就变了,皇上也沉下脸来,立刻宣了陈太医过来,陈太医你还认得吧,你小时候高热不退,还是他来给你看的病。”
“陈太医是个信得过的,”萧语点点头,“然后呢?”
窦氏垂首拂拂鬓角,再抬眼时眸中闪过疾厉之色,冷冷道:“陈太医细细给你诊过一番后,确认你就是服用了迷魂散!”
“皇上勃然大怒,下令封锁御花园,命人检查你用过的餐碗,最后在茶杯中找到了迷魂散的余痕……”
“嫣嫣,我不该带你来的啊!”说及此处,窦氏懊悔不已,萧语连忙安慰道:“娘,是皇后和宁骥心怀不轨,我们就算再警惕提防也有疏忽的时候,不要太自责了。”
“嗯……”闻言,窦氏拿起手帕擦擦眼泪,继续道,“这个时候皇后已经绷不住了,可明明证据确凿,她却仍是死咬着此事与她、与宁骥无关,为了自证清白,她竟说你与宁骥二人情投意合,故而她不可能对你做什么,真是歹毒至极!她说出这样的话如何不让别人多想?皇后分明就是要毁你清白!”
窦氏一口气说完,胸口起起伏伏,见状,萧语忙不迭地给她拍胸口顺气。
“母亲别气坏了身子。”
“之后查出了给你下药的太监,那人竟抵死不认是受皇后指使,最终被皇后当场杖毙,说是给我们将军府一个交代,”窦氏忿忿道,“连我都能看出来这分明就是皇后的敷衍,可皇上竟就这么放过了她,实在是……”
“母亲,别说了……”见窦氏有些口不择言,萧语忙打断道。
“——无知妇人!还不快住口!”
门外传来一声低吼,只见萧炳黑着脸,匆匆进门,身上还穿着上朝的官服。
“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天子皇家岂是你这妇人可议论的!”萧炳压着怒意沉声道。
“是,我是无知妇人,但我也是一个母亲!官家子女金贵,难道我的女儿就不金贵么?”窦氏站起身,眼中含泪,“老爷,我们的女儿就活该受人欺负么?!”
“你——”
萧炳一时语塞,竟不知说什么好。
眼看着屋内气氛越来越僵,萧语忙从床上起来充当和事佬:“娘,您消消气,爹,娘也是为我好,您别放在心上。”
窦氏不说话,小声啜泣。
“唉……”萧炳长长地叹了口气,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缓缓道,“连旁人都能看出皇后杖杀那太监纯属欲盖弥彰之举,难道皇上就看不出来么?”
他蹙眉,脸上带着深深的疲倦与无奈。
“今日上朝,皇上赏我百两黄金,两对玉如意,一只玛瑙貔貅……你们可知为何?”萧炳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妻女,问道。
萧语一愣。
“皇上说我操练兵士有功,因此特意嘉奖。”萧炳阖眼长叹一声,再睁眼时眼中竟有些湿意,“这件事皇上清楚如何,不清楚又如何?天子的颜面,皇家的骨血,那都是更加重要的东西啊!懂吗?”
窦氏愕然,正欲说些什么时有下人来报,说是端王殿下来探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