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静予看着就觉得他会说……
“烦。”然后他果然说了。方静予猜测着他的意思,试探的走过去,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连忙快走了两步跟上他。
竹屋很大,方静予跟着那个男人,来到了厨房,看到锅里还有几个在热水里翻滚的土豆,灶台旁边还有两大筐的。又看一眼那个站在锅前,伸出白皙修长的手去热水里捞土豆,放在嘴边咬的男人,方静予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不怕了。这个妖怪,好像特别爱吃土豆。
方静予会做菜,虽然做的不怎么好,这个厨房里的调味品出乎意料的齐全,她就用最快的速度炒了一盘酸辣土豆丝,远远的放在灶台边上。因为她炒这个菜炒出香味之后,那个男人就靠的很近很近,近到他的脚都快贴上她的脚后跟。
把菜端过去,方静予站到一边,那个男人立刻就不再贴着她转而黏向灶台。他就站在那,伸手直接在盘子里去拿酸辣土豆丝然后放进嘴里,半点都没有用筷子吃的意思。
方静予一怔,连忙到处翻找,找到一双竹筷递给他。
“一直找不到,烦。”男人看着方静予手里的筷子说,语气里一点起伏都没有。他接过筷子夹了一大筷的酸辣土豆丝吃掉,方静予看着就莫名紧张起来,生怕他觉得不好吃。
“阿嚏。”方静予正在等着他的评价,他却忽然打了个喷嚏,狭长的眼睛眯起来不怎么舒服的晃了晃脑袋。那头长长的黑发因为他的动作滑动的弧度美极了,方静予又看呆了一下,随即有些自卑的摸了摸自己扎成马尾的头发。
“辣,烦。”男人盯着那一大盘可口的酸辣土豆丝说,最终动手将里面所有的辣椒粉碎屑都挑拣了出来放在一边,直到再也看不到一点点,他这才开始吃。
看他一下不停的吃了一整盘,方静予稍微放了点心,看样子他比较喜欢。这样的话,请求他让她留在这里,用给他做这个来交换,他应该会答应吧?
方静予还没说话,那个吃完了土豆丝顺便把盘子也舔了一遍的男人就开口道:“你可以留在这里,我是白狩。”这是方静予遇见这个叫做白狩的妖怪之后,听见他说的第一句没有加上烦字的话。
因为一盘酸辣土豆丝,方静予给自己找到了一个靠山/饲主。
【三】西城白狩
方静予发现,白狩实在是个邋遢的妖怪,除了每天饱餐一顿土豆,其余的时间他不是在屋前的菜园里慢吞吞的锄地,就是躺在竹屋前廊的空地上睡觉。
什么都没垫,就在满是灰尘的走廊上睡。除了那一块地方大概是因为他一直睡在那里显得十分干净,其他地方的灰都已经积的有些厚了,也不知有多少年没有打扫过。
偏偏他又喜欢穿一身白衣,去一趟地里下摆都是泥,他也不管,直接用满是泥土的鞋子踩进屋里,踩到他睡觉的走廊下,一天下来弄得自己那身白衣都脏兮兮灰扑扑的。方静予想着,自己刚看见他的那会儿,应该是他一天之中最干净的时候了。
方静予有些洁癖,看着白狩那样就觉得十分的难受,恨不得把他的衣服剥下来去洗洗,顺便把他整个人都好好洗洗,可是她不敢,只能在一边煎熬的看着他是怎么一点一点把自己从高冷的仙人弄得像块脏抹布。
好在白狩晚上还会换衣服,方静予没见到他洗澡,也不知道他究竟洗没洗,不过看到他重新干净了,心里真是狠狠舒坦了。
整个竹屋里,能睡觉的只有一个房间,方静予刚开始还担心过自己是睡在厨房还是睡在走廊。后来她发现,白狩晚上睡觉根本就不在房里睡,而是跑到屋顶上去睡。于是方静予得以睡在那唯一的一间房里。
也就是在第一天晚上,困扰了方静予半天的,关于白狩是什么妖怪的问题解决了。
他是一只白狐。
方静予站在竹屋前,看着盘踞了整个屋顶的巨大白狐,看到他的长尾巴垂落在窗前,奇异的没有一点恐惧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她觉得一只狐狸不喜欢吃鸡却喜欢吃土豆,实在又荒唐又好笑,一心这样想着便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害怕。
也或许,是这只白狐实在长得太好看,在月光下的皮毛隐隐流转着银光,那双狭长的绿眸无波无痕像一潭静水。
相处久了,方静予渐渐觉得,白狩除了喜欢说烦,不太爱搭理人,实在是个很好相处的妖怪。每天他会来找她做一餐土豆,其余时间都不会管她做什么去哪里。
方静予的行李掉在了那个街上,换洗的衣服之类的都没有,但是她又有洁癖,在忍了三天之后忍无可忍的决定就算惹恼白狩,也要洗澡换衣服。
白狩那会儿正在走廊里睡觉,昨晚上换的白衣上面又出现了许多个泥点,袖子也脏了,露出来的白鞋上也到处是泥。
听见方静予小心翼翼的说想要借他一套衣服换的时候,他就像只狐狸那样抖了抖耳朵,蹭了蹭自己的手臂抬头看他,好一会儿慢吞吞的说:“衣服,房里。烦。”说完就把头重新趴回去闭上眼睛又睡着了。
方静予高兴的在房间里翻出了一套白衣,又在竹林后面找到了一个温泉。
但是看着温泉旁边堆积如山的穿脏了的白衣,她忍不住嘴角抽了抽。白狩他根本就是从来没洗过衣服,那等他的衣服全部换完了要怎么办?
再想想好像她手里这套,是房间里那好几口箱子仅剩的唯一一套,方静予只觉得额头上青筋都冒出来了。
在洗澡之前,她开始洗那些白衣,另找了一条小溪,还在附近找到了皂角树。感谢家乡的姥姥教过她用皂角洗衣服,方静予蹲在小溪边卖力的搓洗白衣,想着自己好像从专职厨娘变成了保姆,还是主动的。
她在房间里跑上跑下,一会儿找竹篓装衣服,一会儿找绳子在屋前竹林里系起来晾衣服。白狩就安静的趴在走廊上睡觉,只是不时会掀一下眼皮看一下从旁边风风火火经过的她。
等方静予晾好了一小半的白衣回到小溪边接着洗,白狩忽然站起来走到晾了满院子的白衣中间,这边闻闻那边闻闻。还顶着一张淡漠脸,伸手在被洗的洁白如新的白衣上摸了摸。见到白衣上被他摸了一个黑手印,白狩动了动耳朵,好像有些受到惊吓,霍的收回手。
方静予回到这里晾衣服的时候,看到了那个显眼的黑手印。
这里只有她和白狩两个人,是谁做的连想都不用想。然而看着走廊上转了个边朝着里面睡觉动也不动的白狩,方静予什么都没说,拿着那件衣服重新去洗。倒是在她拿着衣服转身后,白狩忽然昂起头看了她一眼。
自从方静予开始给白狩洗衣服,每天看着他穿着自己洗的干干净净的衣服再弄脏,就觉得异常糟心,那都是她的劳动成果啊。
在进一步见识到白狩对她的容忍之后,方静予胆子越来越大,她开始时常出现在白狩身边,然后提醒他“去地里之前换双鞋,把裙摆撩起来。”“不要就那样睡在地上。”“不要靠在灶台,不要蹲在地上吃土豆。”
每一次,白狩都会说一句:“烦。”然后尽量照她说得去做,配合的方静予都有些不敢置信。
虽然他依旧会弄得自己衣服上都是泥土灰尘油渍,但是好歹态度非常好。作为一个妖怪这么好说话,方静予已经满足了。
叹口气,她捞起袖子认命的打扫起屋里屋外,将他常睡的走廊擦得干干净净,还从柜子里翻出一个柔软的白毛垫子铺在那里。
白狩见了那个白毛垫子,什么都没说的捏起来扔到了远远的地方,又照常窝在比平常干净了几倍的走廊上。
方静予头疼的想要去捡回那个垫子的时候,忽然被白狩拉在了怀里。她心里重重一跳,随即升腾而起的竟然不是害怕,而是平静里夹杂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欣喜。
白狩用人形睡觉也爱躬着身,这会儿将方静予半个身子都团在胸膛和手臂之间。方静予数着自己咚咚的心跳,忽然听他淡淡的说道:“那张皮是我哥哥的。”
是他哥哥死后留下的皮毛?方静予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无意间侵犯了白狩,竟然用他亲人的皮毛给他当垫子,那他是不是在生气?
“我把他吃掉之后留下来的皮,难吃。气味难闻,烦。”方静予听出了他话里的嫌弃意味,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人类和妖怪的想法果然是截然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