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笠面色发沉的模样让裴晏禹不由得担惊受怕,他知道韩笠是一个爱恨分明的人,所以,韩笠一旦恨某个人,一定会不计一切代价碾压他,哪怕以牺牲自己为代价。
“那不能……一边给你老板代笔,一边另外想办法吗?”裴晏禹小心翼翼地问。
见到他示弱的态度,韩笠怔了怔,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态度过于严苛了。他笑了笑,说:“会的。这段时间,我会为参加明年的瑞士自由奖做准备。那是一个面向青年设计师的新奖,在圈内的分量挺重,而且没有参与的门槛。只要我得了奖,就不用再给王安代笔了。到时候,我打算成立自己的公司。”
听说他早有打算,裴晏禹终于松了一口气,说:“那就好。虽然我对建筑一窍不通,但只要是朝好的方面努力,我一定会全力支持你的。”
他语气中透露出的说教语气让韩笠的呼吸一凝,但他向来“正派”惯了,会这么想理所当然,故而韩笠心中虽有些不舒坦,也还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晚饭,两人均是潦草地吃了几口。
韩笠看裴晏禹的样子十分疲惫,便让他去洗澡,自己收拾餐桌。
洗了碗,韩笠回到卧室收拾去趾洲这几天该带的行李。现在,他和王安是这样的“合作”关系,也有好处。
起码眼下,他俩互相利用,王安断然不会用上司的身份压着他。这么一来,韩笠想请假,也没有那么多顾虑。
裴榷的病,在韩笠看来,只有给他们添麻烦。他对裴晏禹的这位父亲没有任何感情,如今自然毫不担心他的病情。
想到裴晏禹或许得把肝脏移植给裴榷,韩笠甚至希望他的病情能够迅速恶化到手术也救不回来的地步。这样,裴晏禹既不需要捐赠肝脏,也不再有向他出柜的难处。
裴晏禹可以就此摆脱那个家庭,就像他能够摆脱韩小怜。虽然,还有那个无知又感情用事的老母亲在,不过在韩笠看来,那位母亲比裴榷好对付得多。
而且,病拖得越久,治疗所需要的费用越高。韩笠为了买房子,已经把积蓄用尽了,而裴晏禹的家里本来就穷得叮当响,更是得为费用发愁。
裴榷愿意配合治疗还好说,可听裴晏禹的口吻,裴榷分明认为自己比医生更了解病情和治疗情况。如此一来,裴晏禹不但要为裴榷的治疗费用伤脑筋,还得受裴榷的气。韩笠真希望裴榷能够一死了之。
现在不知裴晏禹他们家打算怎么筹集费用,韩笠对他们家的情况知之甚少,上回听裴晏禹说起韦柳钦因参与非法集资弄丢家里的一笔钱,他爷爷去世前治病也花了不少,看来难处真不少。
如果不是知道裴榷是那样的个性,韩笠简直能理解他不愿意住院的心情。但裴晏禹身为儿子,怎么可能让父亲在有可能病愈的情况下放弃治疗呢?
静安那种寸土寸金的地方,房价每天都在涨。从韩笠购房到装修的这段时间,又涨了一些。想着为了裴榷把房子抵押出去,韩笠打心里头不愿意,但如果是为了裴晏禹,那就是另一种说法了。
放在窗外的那两盆雏菊,在淋了雨以后,看着反而蔫了。
韩笠把花盆收进房间里,放在地上。泥土的芬芳很快荡漾在房间当中,闻着有些沁人心扉。
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安稳的日子呢?
人生,一直都是这么困难吗?
对着脚边的花发呆,韩笠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洗好了,水还热着。”裴晏禹擦着头发,回到卧室里,“你把花拿进来了?”
韩笠回头,道:“嗯,雨挺大的,担心打坏了。”
裴晏禹笑笑,说:“没那么金贵。过两天咱们不在,还是端出去。要是下雨了,还能淋些雨,如果放在屋里,指不定得枯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浇花。”
“好,听你的。”韩笠走到他的面前,抬起手,想拿过毛巾帮他擦头发,却先看见他头顶上的银丝。
韩笠愣了愣。
“怎么了?”裴晏禹奇怪地问。
韩笠皱眉,道:“你有白头发了。”
闻言,裴晏禹忍俊不禁,道:“我都二十多了,有白头发不是挺正常么?”
“你觉得正常?”韩笠惊愕道,“这可不是少年白。”
“正常。不信,我翻翻你的,一定也有。”裴晏禹说着,把手伸向韩笠的头发。
韩笠推开他的手,在他错愕的目光中,抱住了他。
第94章 黑色的礁石-3
回到家中,裴晏禹甫一开门,便听见裴榷在屋里喊道:“花这份钱,还不如存下来给裴晏禹当彩礼!”
闻言,裴晏禹错愕,下意识回头看向韩笠。
韩笠惊讶之余,古怪地看他。
裴晏禹确实不知发生了什么,走进屋内,正巧见到韦柳钦走过来。
母子二人打了照面,裴晏禹不由得心头一惊——韦柳钦和上次裴晏禹离家前比起来,仿佛老了十岁。她的头发花白,法令纹和抬头纹都深了许多,面色暗沉无光,目光略显浑浊。
韦柳钦见到他,呆了呆,再看见裴晏禹身后的韩笠,憔悴的脸登时刷白。
“谁来了?”裴榷在屋里问道。
韩笠听裴榷的声音中气十足,似乎不像生了重病。他正纳闷,便看见一个陌生女子来到玄关。
她看起来挺年轻,大约二十出头,身材娇小,五官算不上十分出彩,但聚在一起令人看着舒服。
“你回来啦?”女子对裴晏禹笑,疑惑地看向韩笠,“这位是?”
裴晏禹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她的名字,哦了一声,介绍道:“这是韩笠,我的朋友。你怎么来了?”
“来看望叔叔。”她笑着回答,又回头朝屋里喊道,“叔叔,是裴晏禹和他的朋友回来了!”
“哦,那赶快进屋!”裴榷喊着,很快走出客厅,见到韩笠,眼前一亮,热情地招呼道,“是韩笠来了?快进屋,杵着做什么?”
他这一声叫醒了不知所措的韦柳钦。
韦柳钦连忙找客人用的拖鞋。
“换什么鞋?快进来!”裴榷不满道。
裴晏禹看母亲的动作僵了僵,便弯腰从鞋柜里找出拖鞋放在地上,又转身将门关上。
韩笠特意在玄关拖延着时间,等到其他人都走了,他拉住裴晏禹的手,问:“那个女人是谁?什么彩礼不彩礼?”
裴晏禹没想到他能把两件事联系在一块儿,吃了一惊,连忙解释道:“那是我们家从前的邻居,厂里效益没下来前,他们家住我家楼上。后来他爸妈内退,出去做生意,他们就搬走了。叫黎雅茵,从幼儿园到初中,我们都在一个学校上。”
“哟,青梅竹马。”韩笠阴阳怪气地说。
裴晏禹哭笑不得,道:“什么呀!幼儿园到初中,都是厂办的,这算青梅竹马,厂里的孩子基本都在那些学校读。这叫青梅竹马,那和我青梅竹马的多了去了。”
韩笠挑眉,道:“撇得倒干净,机灵。”
裴晏禹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可想到裴榷刚才说的话,心里还是担忧。而且,那姑娘自从搬家以后,裴晏禹再没见过了,怎么如今会出现在他的家里,看着和他的父母关系还挺不错?
心中本已疑惑得很,待进了屋里,裴晏禹和黎雅茵目光相遇,后者莫名便避开他的目光,低头羞涩地抿嘴笑了笑。
裴晏禹心生不好的预感,不便透露,将手中拎的水果放在桌上,说:“好久不见。”
“可不吗?呵呵。”裴榷听儿子向她打招呼,接话道,“那天在省医院里遇见,真教我吃了一惊。小姑娘都长这么大了,还这么标致,要不是她向我打招呼,我一时半会儿还真认不出来!”
黎雅茵好奇地看看韩笠,听罢笑得不好意思,说:“能见到叔叔和阿姨,心里听高兴的。就是在医院里见着,不太好。”
“这有什么不好?要不是我生了这个病,还怕遇不上你。挺好的、挺好的。”裴榷毫不掩饰地说。
裴晏禹听见父亲主动提起病情,看了一眼将水果拿往厨房洗的韦柳钦,问道:“爸,看你气色还行,医生怎么说?”
“是吧?看着没事吧?”裴榷得儿子认可,说话更加肯定,哼了口气,道,“我就说了是医院宰人。你知道吗?——哎,韩笠,我去了医院这一回,算是长了见识!就是躺在病床上,啥都不干,它也能想办法让你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