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穆辰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似乎欲言又止,似乎勉强认同,又似乎不想刨根问底,想了半天,伸出手中差点两次呛死自己的茶,递到苏一的眼皮底下,问:“砖家,帮我看看这茉莉花茶如何?是不是上上品?”
苏一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十分敷衍道:“有药。”
穆辰:“什么药?”
“农药,茉莉花招虫 ,多是头天喷农药,第二天就采摘,加之这个季节产的,多半都是秋茶,夏季虫多,农残比春茶更甚,最好的茶要属清明节前的茶,简称‘明前茶’……”
苏一果然端起了砖家的架势,滔滔不绝向无知的人科普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知识。
穆辰再次被他这十分专业的冷门知识和十分反差的跨专业经历折服得五体投地,等回过神来,瞄了一眼杯中的水,倍觉自己喝的不是茶,是一杯诡异幽绿的农药,心想,怪不得今天喝茶几次三番差点呛死自己,敢情是上天垂怜,怕我毒死。
“放心,喝不死的,都是低毒农药,唠死个飞蝇没问题,毒你这么大体积的人,还差得远。”苏一生怕穆辰从此闻茶色变,伸手夺过穆辰手中险些要被无情抛弃的杯子,径自仰头满满灌下一大口,十分享受的“啊”了一声,吧唧嘴里的余香,仿佛干了一壶生死悲欢的酒,冲穆辰挑了挑眉,莞然一笑。
穆辰:“……”
见终于敷衍过去,穆辰也不再追问,苏一这才堪堪松了口气,等穆辰转身,他又有点失落。
实在不敢去想,穆辰知道自己这点心思,会是什么样的态度,惊喜?惊讶?还是惊悚?不想为这来之不易的简单相处,蒙上一层不可言说的负担。
虽然感觉这些天,穆辰对自己确实很好,很亲切,很随和,但是这种好,也许只是穆辰一贯对待同事的态度,他总是,对任何人,都笑脸盈盈,大概,对自己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吧。
第17章
同二人一起值班的还有两名辅警,一个名叫“元吉”,就是那个“卡王”西门,元吉年纪其实与苏一相仿,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原是十分英俊的样貌,只是浪迹江湖多年,言行举止透出浓浓的江湖浪子气息,少了一些正儿八经的英俊,多一分不负责任的浪荡。
据说二十二年前,元吉兄与新年同诞,生于1月1日,当时父母没什么文化,本想将就普天同庆的日子,取名元旦,哪知此时家里的母鸡几乎同一时间下了颗“圆蛋”,他父亲一手抱着“元旦”,一手握着“圆蛋”,一时分不清楚该去洗左手的“元旦”,还是该煮右手的“圆蛋”,于是决定重新加以区分,给自己的儿子取名“元吉”。
元吉自幼喜动不喜静,童年除了上山掏鸟就是下河摸鱼,屁股如斜坡上的“滚蛋”,一刻也沾不住凳子,因此读书的时候断然没有一点耐心静下来认真读书。初中还没有毕业就辍学在家,他父亲原是参加过自卫反击战的老兵,见这儿子将来必定是个闯祸的精,便决定送他去当兵,哪知自幼缺钙,长大缺爱,一张脸绝对是标标致致,一双脚却十分不争气地有点弯,从小又被父母视为掌上“圆蛋”,肩不能挑,腿不能磨,当兵是吃不了这份苦,父亲便思索着托人送进派出所,正巧那些年安警察职业而对辅警要求并不严,于是十七岁就到了杨柳派出所,若公安不以职务论资,元吉绝对堪称苏一的前辈,且此人性格充分继承了名字中的“圆”,又吸收了肩膀上的“滑”,从小又混迹于杨柳镇一带,为人十分圆滑,社会上黑白两道均有涉足,主要还是因为与之同乡同校的同年人,十六七岁的时候便开始混迹于社会,这群人造福GDP是不太有指望,扰乱治安秩序那绝对是一把好手,打架斗殴,偷鸡摸狗,那是家常便饭,只有元吉托了他爹的先见之明,早早入了公安,此人得益于身边的朋友老表,对杨柳镇一带的各类影响社会治安的不稳定因素了如指掌,号称“杨柳百事通”。许多次关键的破案信息,都是靠他深入社会,一场酒局一顿饭,必能获取诸多关键情报,简直堪称“杨柳无间道”,生生将警察与歹徒严丝合缝链接起来,成功破获多起案件,当然也亲手松了不少同乡同学进了监狱,接受再教育。
至于西门二字的由来,那自然是全凭一张脸和两瓣嘴,多年来寻觅真爱的过程中,由于真爱之路曲折坎坷,一时半会难免找错,小小年纪就是空留数段情史伤春悲秋,经常有女人不是送花上门,就是送刀上门,大家便赐予他一个多情的名号—西门。从此以后,西门此名便响彻杨柳妇女界,令人闻风丧胆,同时也引人飞蛾扑火。
另外一名辅警名叫徐江,此人工作上并无突出的能力,最爱一屁股瘫坐在一处,便可相当长时间保持这个姿势,全身上下只摞动两根手指—打游戏,基本上葛优怎么瘫,他就怎么瘫,做辅警一个月的工作大抵紧紧游离在城市最低工资边缘,因此能长年累月坚持做这份工作的人,要么全凭满腔热血报效祖国,要么全凭家财万贯混吃消磨,西门是前者,徐江是后者。作为在杨柳镇正街坐拥五套门市的徐江,公安工作仅仅是一份打发时间的工作,毕竟人生也不能只剩下收租这一件事情,虽说如此,也并非有损人民警察的整体素质,该徐江做的事,虽然看起来有点艰难,但做起来还是尽职尽责地完成。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着实让苏一深深体会到了穆辰那日岗前培训的精辟总结。
“喂,妖妖灵吗?我家宝贝儿子丢啦!”
苏一:“啊?什么?大姐您别急,详细讲一下,你家宝宝在哪里丢的,有什么衣着特征,我们立马帮您找……”
对方泣不成声,哭喊道:“刚才啊,我牵出去的时候转眼一溜烟就不见啦,呜哇……”
苏一:“您别急,孩子多大?”
“两岁啦,跑的时候没栓绳子……”
苏一:“……”
苏一:“敢问,您家宝宝?是……什么品种?”
……
深更半夜,苏一睡眼惺忪,电话炸响。
对面传来一阵细若游丝的女声,边说边抽泣:“喂,妖妖灵吗?”
苏一“嗯”了一声。
“我男朋友不要我了,你能陪我说说话吗?”
苏一:“……”
静默三秒,苏一终于忍不住咆哮了:“半夜三更发神经吗?!”
……
苏警官写检讨中……
类似这样的警,几乎每个值班口,苏警官都雷打不动地写检讨。这也都还好,最让人崩溃的是,穆警官总是会晃晃悠悠端着一杯茶,心神荡漾地欣赏苏警官一脸苦逼,消遣苏一已经成了穆警官上班最快乐的事,没有之一,十足欠揍,苏一总是恨不得穆辰手中的茶沾满农药,毒瞎他。
几乎每晚午夜入梦时分,都会接到醉酒打架的,坐车不付钱的,男人不回家的警,按照上级要求,无论天寒地冻还是狂风骤雨,有警必出,出警必处,深更半夜带回一群喝醉了的牛鬼蛇神,足足能折腾到次日天明,这些人“醉时天下为我独尊,醒时我为天下之孙”,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又不能放任不管,只能作陪天明。两个多月下来,苏一这颗蓝玉白菜已经成了风霜下的腌白菜,足足苍老了一头,生生缩短了与穆副所长之间的年龄差,苦不堪言,还要强行历练。
一日黄昏,所里不值班的同事已经下了班,值班四人组偷得浮生一会儿闲,临近晚饭饭点,四人齐齐坐在房檐下坐等开饭。
此时,院里来了个中年男人,急冲冲的跑到四人面前,气喘吁吁道:“警官,帮帮忙啊。”
苏一心想着好大的阵仗没见过,至于急成这样么,嘴上却安抚道:“大哥,您别急,慢慢说。”
那中年男子抹了一把汗,道:“我家厨房窝了条手臂粗的蛇,警官您能不能帮帮忙啊,这咬着人怎么办啊?”
苏一一听,顿觉双腿有点软,这阵仗确实有点大,穆辰赶紧咽了一下口水,转过头,与其余三人面面相觑。
作为人民警察,群众有难,那必须要挺身而出啊,可这“难”确实有点难住了在座各位。
穆辰啧了一声,回头看向了苏一。
苏一此刻充分发挥新民警不必多言的自觉性,躲闪一般往后一退,赶紧错开了穆辰的眼神鼓舞,别说是蛇,就连苕藤上的菜青虫,都足够吓得苏一魂飞魄散,而此时,苏一一想起那什么手臂粗的蠕动的动物,简直就是寒毛战栗,更别说这蠕动的东西还咬人,不仅咬人,还可能有毒,苏一此刻没有脱衣服走人,屹然是十分尊重身上这身警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