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瞧着她的神情,又见她站在原先打铁铺子门口,立刻福至心灵,悄声道:“你是舍不得刘铁匠?”
她叹了口气,牵着芸娘的手到一旁的马路沿子上,先弯腰将青石板上的浮土吹净,这才拉着芸娘坐到她身边,安慰道:“此前我瞧着刘阿叔同你娘极般配呢,原以为他们有什么,未曾想什么都没有。”
“哎……”她叹了一口气:“你阿娘这般女子,却空空守着寡……你愿意你阿娘改嫁吗?”她问芸娘。
芸娘点头道:“自然愿意。”
黄花也跟着点头:“对的呢。应该有个男人守着你阿娘,疼惜她……”
芸娘瞧着这位善良的少女因着对自己的终身大事十分满意、自以为等到了值得等的人,便希望天下其他女子也能找到自己的幸福,那提醒的话几乎就到了嘴边。
黄花继续道:“我瞧着刘阿叔对其他女子都无心思……虽则他搬的彻底,可江宁府就这般大,只要他不是离开江宁,就总有……”
“什么?刘阿叔搬走了?”芸娘再也顾不上其他事,立刻站起身。
只不过一日的时间,他就离开的那般干脆?
她大步往巷子里跑去,一直到站在他家大门前啪啪拍了好大一会,才发觉大门上挂着一把极大的锁。
刘铁匠就这般从古水巷离开,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去了何处。也没有人再问起过他,仿佛他从未在这个巷子里住过,仿佛巷子口那卤味铺子自古就存在那里一般。
进了秋日天黑的早,平常人家没什么事,也便早早躺在了床榻上。
李氏坐在李阿婆的榻上,同李阿婆讲她半日来的担忧。
“……玉哥儿跟前跟后的跟着芸娘,罗夫人也并不阻拦,不知他家究竟是何意。我总是生怕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伤着芸娘……玉哥儿现下瞧着还好,等再大上一两岁……”她重重叹了口气。
李阿婆问道:“那我们芸娘是怎么个表现?”
李氏回想了一番。
芸娘似乎一直都是那般,一会嘴甜的叫“玉哥哥”,一会又没大没小的叫他“罗玉”。自家女儿是个怎样的想法,她竟是半分都猜不到。
李阿婆劝慰她:“我们芸娘是个不吃亏的性子,去哪里只有她欺负人的份,没有人欺负她的份。我瞧着玉哥儿倒是极憨实,不像似有花花肠子的人。且就听你说的罗家老夫人那样……”她忍不住先笑了两声才道:“罗家有她在,就断不容不下富贵人家的那些龌龊事。你且装糊涂,等过两年再看吧……芸娘小时候同罗玉遇见之事,有人冒充便让他们冒充去。这缘分啊,该是芸娘的,谁都夺不去。不是芸娘的,也无法强要……”
隔壁芸娘并不知她阿娘这么早就关心起她的终身大事。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一会后悔此前对刘铁匠的那些个“嫌弃与迫害”――如若她没有在其中胡乱掺和,说不定刘铁匠就不会搬离;如若他不搬离,说不定天长日久,她阿娘和刘铁匠就能水到渠成;
一会又烦恼该不该让黄花知道黄姐夫狎妓之事。如若袖手旁观,日后黄花婚姻悲剧,她就是帮手之一;如若向黄花坦白,万一黄花痴恋夫君不做计较,倒让她白白做了一回恶人。
床榻随着她摊烙饼而吱呀作响,吵的青竹也睡不着觉。
芸娘决定向青竹这位曾在青楼就职过的半行业人士求助:“阿妹,你说,青楼里的姐儿们勾汉子,各家的正妻都能忍吗?”
青竹回忆了片刻,道:“忍是自然不能忍的,每个月都有正妻来翠香楼里打人,吓的姐儿们常常躲去了老鸨的房里。可事后也没见汉子们断了同姐儿的往来……”
“那正妻们有因为这事与家中汉子和离吗?”芸娘不甘心。
“和离?”青竹一撇嘴:“主动和离是没听过的。倒是有小户人家的汉子不讲究面子,赎了妓子出去想扶正,就将自家糟糠之妻休弃了……”
怎的会这样?芸娘愤愤然。
她忆起班香楼的妓子说起这事时曾提到,那黄姐夫可是一心想为那叫“紫青”的妓子赎身的。
如若在他同黄花成亲之前赎身,说不定就会毁了婚约。只这般还好。
可若是他在成亲之后才去给妓子赎身,只凭着这日她与紫青见第一面留下的蛮横无礼的印象,黄花的日子便极不好过。
只是该如何让黄花知道,却要从长计议。
第二日一大早,芸娘将哺乳式胸衣的结构图画出来,去往各处相熟的布庄子选择合适的布料,再送去各帮工处按图加工。
其他几处不难,只是在罩杯处却有些难做。
芸娘原本画的图上,罩杯处的开孔不大,帮工按照图中所示样式和芸娘交代的尺寸做出来,因着布料有延展性,那开孔实际也已经变的极小。
来了这个世界三年,芸娘对上一世专业方面的记忆以十分显著的速度在忘却。
譬如说这哺乳式胸衣,上一世时她还因设计出一款极为畅销的款式而获过大奖,这一世照着模糊的记忆画出图纸,却也错了很多处。
因着临时出现的这个难题,黄花姑娘的事便被她暂时搁置到了一边,只去攻克这开孔的事情来。
她在帮工处因这个问题整整忙了两日也没有忙出结果来:实在是找不到一对媲美哺乳期胸脯尺寸的实物以供她反复做实验。
她总不能带几个罩杯去找罗二夫人,指望她将几个罩杯套在身上,从中选出符合身体条件的一对吧。
此事竟就卡在罩杯上,直到其他环节都以做好,罩杯的问题还未解决。
直到有一日天光晴好,她在内秀阁画了一张又一张图,揉了一张又一张图,而惜红羽趁天气热擦洗过身子后换上贴身衣裳,因着衣襟没有扎紧,她怀胎七月的胸脯便被芸娘看在眼中。这个困扰她多时的问题才得以找到解决办法。
那时她已经多次回忆且再设计,画出了三中不同的哺乳式胸衣开罩的方法,只是每次如图示那般做出来的实物都有偏差。
她出声央求惜红羽相帮之时,只想着借她的身体一用,未曾想过惜红羽套上几幅罩杯时,忽然开口道:“你这图看起来画的没错,可做出来的实物却用错了针法。开孔处不应用直上法来密密缝合,会显的太硬而磨了身子,应用半合法。同时每一根丝线要拆成四根来用。”
芸娘一愣,只觉得眼前的惜红羽怎么与她平日不同。她此前可是在青楼里当妓子之人,哪里学的这一套。
惜红羽苦笑道:“谁还生来就到了青楼,没被卖进青楼之前,不是还有人生父母的嘛……”
她没再说自己的早先来历,只取了一块布向芸娘说明如何缝合。她使着一枚针上上下下,不多久就顺着剪开孔洞的部落缝合出来。
芸娘接过去瞧,果然触之柔软,层层布料又极其贴合,并没有鼓鼓囊囊的样子。
因着惜红羽展露的这一手,缝合哺乳式胸衣的罩杯的活计便归了惜红羽。
最后,芸娘还根据惜红羽的建议,将缝合在开孔边上、用来挡住开孔的盖布上缝合了一个布套,可将棉布片塞在布套里面,防止溢乳时将胸衣打湿,到时只需将布套里的棉布片取出来更换便可。
等这个事情解决,柳香君那边又有了新问题。
她接手风尘渠道后的第一笔买卖出了些小麻烦。班香楼的一位妓子穿上新制的胸衣总是不合身,可尺寸并未出错,布料材质也没出问题。
柳香君风风火火催芸娘去处理问题时,芸娘正在帮工处进行哺乳式胸衣的最后缝合。
作为只需要舒适、完不需要考虑美观的胸衣,连最外层的刺绣都不需要。而和上面罩杯连在一起的背心也用不到美观,用多层棉布缝合,主要起到保暖的效果便可是以如若不出岔子做起来,效率其实是极高的。
等她被柳香君从帮工处拖走,径直到了班香楼楼下,瞧见一对年轻男女青天白日站在马路牙子上亲亲我我、毫不避人时,芸娘便又想起了邻人黄花终身大事这一茬来。
自然解决胸衣问题是头等要事。
胸衣出的问题在柳香君看来极难解决。她私下里已经为妓子调换过好几次胸衣,都没解决问题。然而在芸娘瞧来其实很简单,就是胸衣与身体形状不匹配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