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赞过知府,又哀叹了圣上:“……怎的能给我赐这么个名儿呢?‘义妓’?我就是当窑姐也不能免费待客啊!何况我还是赎了身的,再不是窑姐了哇!”
受影响的第三人是当日那船夫。
柳香君许诺了他返程的银两,等到了岸边那船夫却未收银子。
他推辞道:“你一个姐儿都能救人,我一个大男人怎会不懂大义?”
当日柳香君为官兵带路时又遇到那船夫,船夫将他近几日的见到的行迹可疑之事也同时汇报给知府大人,这对官兵进一步聚焦拐子潜藏窝点提供了极有利的助力。
事后知府大人询问他要何种奖赏。他抚一抚后脑勺道:“老汉我一生划船都是租的旁人的船,如若有一艘自己的船便好了。”
事后朝廷果然赏了他一艘大船。
柳香君听闻此事时十分吃惊:“啊?朝廷奖赏还可以由着自己要啊?早知道我就要一百两黄金了,谁要当那劳什子的‘义妓’啊?!”
自此她对那知府大人的好感然不提了。
最后一个受此事影响的却是害芸娘断了手臂的恶妇。
此事正是芸娘听了石伢亲口所述事情的上半段——他是如何一步一步掉进了敌人圈套——从而激发芸娘制定诱敌之策,为自己报了断臂之仇。
此前她曾去过那恶妇屋外现场查看过地形。
恶妇家的院子正好在一排院落的边上,米粒大的小院被半圈高树所围。屋后有一棵树上长着一个人头大的蜂巢,其上蜂子进进出出密不可数。
她曾想着将那蜂巢用布袋子一包顺手扔进院里,或者想法子吸引恶妇站在树边,她令石伢站远用石块砸那蜂巢。
不管用何种办法,那恶妇必定会被受惊了的蜂子蛰的鼻青脸肿。
可如若真的实施起来,她自己也要陪着恶妇挨蛰,她可没有把握跑的比蜂子飞的快。
后来她想着万一恶妇挨不住蜂蛰而身亡,她可就闯了大祸。
后来她又设计了一套流程。
第一步,令恶妇走到屋后,往下拉了一根绳。那绳的另一头系了一根长竹竿,竹竿搭在有蜂巢那颗树的相邻树上。竹竿一端被拽下,另一端就要翘起。竹竿上翘打到蜂巢上,蜂子飞下来蜇人。
第二步,恶妇被蛰了就要逃命,按习惯一定会往家逃。在她家院墙上放一盆水,盆底一端借力放在墙上,另一端被一根竖直的竹竿支着。恶妇跑过来时撞了竹竿,一盆水扣下来,离她最近的蜂子便要逃命。这个间隙够那恶妇逃回家。
如此,既能为她报仇雪恨,还能不伤人性命,对那恶妇也算是小惩大诫。
她刚开始时觉着这法子简直是无懈可击,一直到她再一次实地模拟时,却被两个问题所难住。
第一是如何把那恶妇引到屋后去。
又使了青竹去诱她?不成不成,此次计划中友方一个人都不能暴露,否则那恶妇又要打上门来,冤冤相报何时了啊!再说这次行动她不打算让青竹参与。以青竹对她的安危事事上心的程度,如若知道她的手臂不是摔断的,那就等于她阿娘与阿婆也知道了。她不想让阿娘和阿婆操心。
第二是如何让恶妇主动去拉那根绳子。
难道要在上门写两个字:请拉?!
这两个难点一度让她放弃了这个法子。
然而石伢之事中,拐子让石伢一步步上套的法子令她此前的构想起死回生。
这一日清早,李家人吃罢早饭,两位李氏在厨下收拾碗筷以及准备带去内秀阁做午饭的菜蔬,芸娘躲开青竹静悄悄去了石家,将石伢唤出来:
“想解开你因为一个铜板而被人拐走之谜吗?”
石伢立刻点头。
这件事不但是他的奇耻大辱,还是整个老石家的耻辱。
当街坊邻里得知他被一个铜板引的离开了家门时,一片哗然。
这也忒笨忒贪财了吧?
此事令眼热石阿婆开始大把赚银子、从而暗中将石伢列为未来女婿人选的街坊们彻底冷静了下来。
似这般蠢笨之人,即使家中有金山银山,只怕等不到娶媳妇那日都要给败个干净,谁舍得让自家女儿嫁过去受苦啊!
而石伢事后回想起此事来也分外困惑:“怎么会?阿姐,我脑子不聪明,你帮我想一想,我怎么会被几个铜板就让人骗走呢?”
自然不止几个铜板,你别忘了还有一根大鸡腿好吗?
此时芸娘喊他去解密,他自然要跟去。
此事说定,芸娘正从石家大门出来时,便瞧见罗玉赶着骡车慢悠悠进了古水巷。
拉车的依然是那头温凉的绿豆。
她在自家门口从车厢后翻过去,爬山涉水站到了自家门前时,绿豆便用它温和的眼神瞧着芸娘,眼中仿佛有几分欢喜。
芸娘伸手摸一摸绿豆的鬃毛,提眉问罗玉:“你怎的来了?”
她立刻仔细将罗玉打量一番。
面色红润,没此前那般黑,几日不见仿似还长高了一些。
确认不是曾中过邪的模样。
罗玉一步从车辕跳到她面前,先是嘿嘿一笑,继而又皱了眉头:“啊?你的夹板取了啊?”
芸娘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对啊,前几日取了呢。”
罗玉失望神色溢于言表。
他此番前来就是要陪着芸娘去取夹板的啊!他此前可是同她约的中秋前呢。
他闷闷不乐了半响,又想起芸娘托青竹送他的平安符,脸上又浮现笑意。
他拉起系在腰间上的荷包,从荷包里取出那只三色布符袋,悄悄对她道:“我每日都带在身上呢!”
芸娘忙忙点头:“对,每日都要带,千万莫离身,这可是出自一位法力极其厉害的高人之手呢!”
她拍一拍衣领:“我身上也有一个呢!”
她瞅着四处无人,用手遮着嘴,压低声问他:“你家里……没人发现那事吧?”
他知道她指的是何事,也学她的模样用手遮着嘴巴,低声道:“没,你放心,他们不会知道我们的事的。”
我们的事……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
院外的动静将院里的青竹引了出来。
秋日的晨光下,青竹眯着眼睛看清楚来人是罗玉,恬静的表情立刻变冷。
她重重朝着罗玉哼了一声,高昂着头转身走开。
两步之后她又转回了身子,脸上带了一丝讥诮:“你怎的来了?”
罗玉被她的模样连带的莫名心虚:“我……今日得闲,就来了……”
“哦?”她一抬眉梢:“你那位知己走了?”
“谁?”罗玉一愣。
青竹立刻被他装蒜的模样气的跳脚。
“谁?”她用手直直指着他的脸:“就是上回我去找你时那位与你形影不离的女娃!”
“哦……”罗玉恍然大悟:“你说的是云妹妹啊?”
“芸妹妹?”青竹几乎不敢相信,她一双杏眼瞪的溜圆,怒火中烧:“她是芸妹妹?那我阿姐是谁?啊?”
这这这……怎么忽然把她扯进去了?芸娘莫名其妙。
罗玉立刻转头看向芸娘,又不得不立刻解释:“不是,她们两个不是同一个‘芸’字……”
然而他无论怎么解释,青竹都不再理会于他,转头煞有其事向芸娘道:“阿姐,他的本性露出来了,你可要看清楚!”
继而再对他重重哼了一声,转头跑向院里了。
罗玉内心几欲悲泣,立刻张嘴要向芸娘解释:“我……”
芸娘早已将心思转到了今日的大事上,她立刻打断他的话头,悄声道:“玉哥哥,我需要你帮忙……”
骡车一路沿着正街走到一半,往中途一条支路上拐进去,内秀阁便到了眼前。
芸娘同青竹跳下车厢,分别将两位李氏扶下去,又将所带的菜蔬取下车。
李氏对芸娘叮嘱道:“真的不用我们谁陪着你吗?”
在来时的路上,芸娘先为几人布置了今日的活计:
阿娘李氏快快将绣品绣出来,好几只胸衣只等最外层的刺绣了;
阿婆把午饭做好。如今铺子里除了孕妇惜红羽,还多了个长住人口柳香君,据说她今日要去办了赎身之事然后立马就搬过来;
青竹除了临时跑腿,如若有主顾上门,前去接待。如若是妇人带着男客,那八成就是窑姐带着恩客了,不分青红皂白让男客在门外等,免的自家女眷被色胚唐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