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几日,这两处原本经营极好的铺子便再也经营不下去,原本请的掌柜和伙计背了包袱皮麻溜的滚蛋,没留下只言片语。
此乃左家气氛压抑的来源之三。
众人原本以为还有第四件事。
毕竟左家还有一位名声在外的女魔头。
此魔头在二月里的亲事上吃了那么大的亏,没有理由不使出雷霆手段,将左家上下折腾的人仰马翻。
然而众人从二月初事发当日一直等到了三月初,也未等到这位女魔头出手,不免有些心灰意冷。
私下里便有人猜测,二小姐有那么一位半出家的阿娘,又经了亲事上的打击,说不得便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跟着她阿娘剃度念经去。
左家原本不过六位主子,出嫁了一位后还剩五位,却有多达三人同神佛结了渊源……莫说传承香火,左家这已隐隐透露出军覆没的节奏了哇。
同一时期,并非只有左家在折腾。
京城里也有一帮闲汉,因着苏左两家结亲之事,已起了好几场武斗。
因由却要追溯到前二年的乡试上,左家两位女儿为了帮苏家哥儿恢复应试资格而前仆后继、死而后已。
当时引得坊间对左家两位女儿哪位会下嫁苏家哥儿起了很久的争执,好几派之间争执不休,最后还起了好几个盘口,开了一场赌局。
有将筹码压在左大身上的。
有将筹码压在左二身上的。
后来去岁殿试后,传出了左苏两家联姻的消息。
舆论皆以为是左二胜,毕竟传言左大那个病秧子自小就被汤药养着,能活到几时都不一定,更莫说是成亲了。
那时赌局牌面揭开,压左大的赌徒自然输了银子。
然而到了今年办亲事,众人忽然发现,当年那个赌局,其结果竟然有了反转。
如今回想起来,当初传出左苏两家定亲,实则并未说清楚苏家定的究竟是左大还是左二。
当年输银子的赌徒发现不但不该输,实际上还要赢,立时便纠结了一帮人去索赔。
然而当年赢了银子的人,早拿着银子喝花酒、买小妾,将银子花的一干二净,此时怎愿认帐。
如此两方武斗了不下三场,最后一合计,将“罪魁祸首”的大帽子扣在了左苏两家的一对新人头上。
据闻苏家哥儿某一日下了衙,在回府的途中,被人跟踪。待行到一处无人处,数十人将其包抄。
虽则苏家哥儿有些武艺在身,然而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苏家哥儿便被打的鼻青脸肿。
得亏从此经过的一个收夜香的厚道人,急中生智推翻夜香车,使得苏家哥儿被淹没在了不见天日的夜香堆里,方将围殴的赌徒闲汉们逼离此地,为苏家哥儿留下了一条小命。
最可气的是,当时那群闲汉都蒙着脸,那收夜香的汉子和苏家哥儿皆不记得其长相,只好吃了这哑巴亏。
左家门房在谈论这件事时,悄声道:“幸亏‘那院里’的人暂时都未外出溜达,否则李家老太太若是得知我们姑爷如此斯文扫地,少不得又得中一回风。”
几人正说着闲话,再一抬头便瞧见安济宝正站在府门前,忙忙上前接了药箱,讪笑道:“安郎中今儿来的早些……”
忙忙派人将安济宝一路送进内院,又由着内院婆子将安济宝送到西跨院门前。
安济宝进了院里,先去给李阿婆扎过针,思忖着进展,重新开了汤药,再去了隔壁房里。
床榻上之人呼吸悠长,睡的极深。
一旁侍候的丫头彩霞见安济宝进来,悄声道:“小姐方才才睡着……”
安济宝蹙眉道:“白日睡觉,夜里清醒,阴阳颠倒……这其中五分力都是你们这些下人造的。”
他打开药箱,从布袋中取出一根银针,二话不说,便扎进了芸娘的天灵穴。
芸娘在睡梦中疼的打了个突,十分不情愿的睁了眼。
仅仅只过了一月,炕上少女瘦成了一把干柴。原本饱满的要溢出来的脸颊,如今只剩下一双极大的眼睛。
这双眼睛看人时再不带心眼,常常是没有情绪的盯着人,有如鬼魅一般,如若在夜里,端的有些吓人。
安济宝板着脸道:“我当你是个无心人,原来你是有心的。然而有心也不是这般的用法。何苦做这亲者痛、仇者快的模样。”
芸娘微微倾了身子,彩霞忙扶着她靠在背后炕头上,取过水杯喂她喝过水。
芸娘盯着他看了一眼,冷冷道:“戴姐姐的坟头,不知多久没清扫了。”
安济宝嗤笑一声,道:“你莫讽刺我。我是成了亲,可冰儿的坟头,我每五日去清扫一回。我和你的事,是两码事。”
------题外话------
今天加几更。
第378章 采选(五更)
安济宝为芸娘扎完针,开了些助眠和开胃的药方,叮嘱彩霞道:“白日里搅和着二小姐,千万莫让她睡着,否则便是你们的失职。白日里她不睡,夜里才会乏,如此才能将阴阳调过来。”
他收了药箱,同芸娘道:“多吃点饭,你还有硬仗要打。你如今这样,是祸是福,我也说不清楚。”
安济宝说的“硬仗”是什么,很快就揭晓了谜底。
到了第三日,一月未在芸娘面前露脸的左夫人,使了丫头来请芸娘。
李氏突的起身,双眼如利刃一般钉向来人:“她又要做什么?芸娘被她害的还不够?”
丫头心知这院子之人,在这段时日,都是如狼似虎一般,旁人稍有不慎便要被撕得粉碎。她没打算硬碰硬,扑通一声干脆的跪在地上,唯唯诺诺道:“奴婢只是来传话,并无她意……是宫里来了人,要见二小姐。”
宫里?
李氏回头看看炕上的芸娘,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芸娘下了炕,被侍候着穿上外裳。
她瘦的突然,还未来得及做新衣裳,原本的一身襦裙便在身上晃荡。
李氏心里一酸,同芸娘道:“阿娘陪你一起去。”
芸娘摇摇头,轻声道:“阿婆离不得人。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还能拿我怎样?!”
话毕,只带了彩霞在身边,慢慢的往正阳院而去。
三月的日头晒的人暖洋洋,照在芸娘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面颊上,仿佛是一只游荡在人世间的孤魂野鬼。
来传话的丫头虽是左夫人院里人,然平日同芸娘并没有过节,以前偶尔去左莹院子送东西,碰上芸娘在那里,偶尔还得过芸娘的几钱赏银。
她瞧着芸娘的模样,不禁有些心生同情,便隐晦提醒道:“二小姐翻身的机会来了,日后定当成为人上之人。”
芸娘瞥了她一眼,只冷笑一声,再不说话。
宫里的人并未长等。
芸娘进了正阳院上房时,厅里只剩左夫人。
到了这个地步,双方两面再次撕破,左夫人便没想过要维持体面。
她的话说的十分简洁:
“第一,三日后,送你去采选。你父亲寻了路子,不出大问题,你定当会被选上。”
“第二,等会便有量衣裳的婆子去你那院子,你最好好生配合,莫想着旁门左道。”
芸娘身子一晃,盯着左夫人半晌,忽的一笑:“你们卖女求荣,不怕我真的入选,痛下杀手?”
左夫人淡淡道:“人各有命,如果到了那个地步,也是命数。”
待芸娘离去,左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担忧道:“夫人,如若二小姐真的被选中,转头来对付我们,如何是好?”
左夫人一笑:“后妃盘根错节,互相排挤打压。没有娘家的护持,进去就是个死。只怕到时,她还要反过来求我们。”
管事妈妈听罢放下心,却又道:“如若二小姐装病怎么办?”
左夫人道:“她最好不要。”话毕,心中又有些不放心,道:“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倒棘手,你去敲打两句。”
管事妈妈忙忙应了,快步出了正阳院,一路疾走,在芸娘院子前拦住了主仆二人,道:“二小姐前途似锦,千万莫做下毁容、自尽之事。进宫采选要耗费一月有余,二小姐即便是装病也无济于事。”
芸娘冷冷道:“回去告诉你主子,毁容和自尽,我没那般傻。”
管事妈妈瞧她说话时似有杀机,丝毫没有避世的疲态,十分适合参与宫斗,顿时放了心,转头施施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