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她急急问着青竹。
方才在府里,青竹为公主量完尺寸出来,她实在是来不及相问详情。
青竹忙忙拿出一片纸道:“两件。一件冬日精工胸衣,还有一件调整型胸衣。且……”
她双目炯炯,压抑着惊喜道:“阿姐,我们真的要发大财了。公主殿下说,等正月里,寻日子带我们进宫,去做娘娘们的生意……”
周身舒泰。芸娘重重靠在了车厢上。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过去在江宁,达官显贵少,未怎么抱公主大腿。到了京城,可得将这根大腿紧紧抱实。
只要能将买卖做进宫里,不愁旁的官眷不跟风。
她伸手点在了青竹鼻尖上,赞道:“你果然对公主的路子。好在公主喜欢的是男人,否则我倒要怀疑她看上了你。”
她想起方才在公主府外遇上的那秀气男子,悄声道:“公主眼见又有了新面首,也不知那卢方义是不是失了宠……”
她想起偶尔几次进宫,瞧见赵蕊儿时,这位舞姿风流的舞姬面上,永远都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没有尽头的等待一个人,就是这般滋味吗?
马车一路往繁华处而去,大雪没有半分要减小的意思,大街上采买年货的热闹并不因天气而受影响。
再过两日就到了除夕,眼看着年前芸娘是不能再出门。
她掏出两百两银票递给青竹:“初五,破五前不再做买卖。你们多多采买吃食,莫想着省钱。这不从账上走,是我单独拿出来赏大伙的。”
青竹并不同她客气,收了银票,问道:“幼童园那边如何?何时开园?”
芸娘想了想,道:“明日闭园,初五开园。回去你令黄阿姐将园里这几月的花销一笔笔列出来,看已经亏空了多少。公主的胸衣紧着做,刺绣交给罗大娘亲自完成,半点不敢马虎。买卖进宫这一炮要打响,可就靠公主了。”
马车在铺子前停下,先放青竹下去,又再去了打铁铺子。
刘铁匠依然如常的半裸打扮,赤膊褂子只护了心口,露出一双健壮手臂。
自上回他被骗去相了亲,便再不去好春光走动。回回见了芸娘,也是做出一副没瞧见的样子。那执拗之气,倒是同李氏有着三分相似。
芸娘一边在石阶上刮着绣鞋底子上沾着的泥雪,一边央求道:“……京城冬日极危险,铺子里那几个是妇孺,若真的闯进了歹人,可就祸害了一窝。阿叔夜里住在前铺里,帮我守守她们……”
“滋拉”一身,烧红打出形状的铁器被泡进水里,炼出白烟无数。
刘铁匠用铁钳夹着那铁器放在柜面上,这才抬头瞟她一眼:“近日你不是新请了个车夫?”
芸娘一跺脚:“你当谁都同你一样是鳏夫?别人有妻儿老小,夜里要回家的。”
打铁声再次“当当”响个不停。
芸娘气闷,一脚踢在门板上:“阿叔去不去?大过年的,你一个人守在这处?我阿娘……”
“当当”声骤停。
她心里一笑,又紧接着一叹,道:“我阿娘最放心不下青竹。如今她侍候神佛,等闲出不来,青竹又到了要寻亲事的年纪……京城不比江宁安定,夜里常有打家劫舍的出没……我阿娘多担心青竹阿!”
“咣当”一声,刘铁匠丢了铁器,往火盆里添了几块炭,瓮声瓮气道:“知道了,晚上就过去。”
芸娘抿嘴一笑,却并不离开,只厚了脸皮道:“风鸡可还有,阿婆嘴馋呢。”
刘铁匠低头进了隔间,再出来时,怀里抱了个口袋。
“除了晚上带给青竹她们的,余下的都在这里。”
他将口袋放在柜面上,再一伸手,芸娘眼前便多了只木盒:“你的及笄礼。”
芸娘甜甜的“暧”了一声,打开盒子去瞧,但见不起眼的木盒里,端端正正摆着一只铜印,铜印上雕刻着一个十分眼熟的字。
芸娘眼前一亮,忙忙用铜印粘了雪水,反手在柜面上盖下。
等取开时,一个篆体的“蕓”字就显现人前。
“我的名儿呢!”芸娘赞叹道。
她笑着抬眼看他:“阿叔想的真周到。日后我再也用不着去签名,只用铜印盖一下,立刻就显了我的名字。”
她笑嘻嘻抱着铜印瞧了半晌,重新装进木盒里,道:“这是我最喜欢的及笄礼。”觉着分量还不够,又添上一句:“比左家人,比左屹给我的还好,还喜欢。”
刘铁匠瞧着她那张与李氏极其相似的脸,心道:你喜欢,我便当做她也喜欢了……
话毕,想起前事,又板了脸道:“莫再张罗着给我塞人,我心里有数。”
芸娘想着这对旧鸳鸯,一个如今长伴青灯,一个如今苦守寒窑,心下不禁慨然。
第345章 装不认识(一更)
京城这一场大雪洋洋洒洒下了十来日,等雪停天晴,正月已几乎过了一半。
除夕当晚,芸娘守夜耍雪着了凉,到了半夜便发起烧来,因此便耽搁了跟着左家两位夫人入宫觐见太后的机会。
连续吃了几日汤药,芸娘病虽好些,却有些体弱,便每日懒洋洋赖在府里。只向门房交代,如若有位叫青竹的姑娘上门来寻,要立刻带进府。
等到了正月十四上,芸娘去看完戴冰卿,带了一大包好玩意回来没多久,便收到了青竹的消息。
公主邀约,正月十五进宫见娘娘。
芸娘觉着,买卖扬眉吐气的这一天,终于要来临了。
第二日一大早,芸娘装扮的朴素,早早去接了青竹。
青竹同她自来有默契,在面对重要主顾时,衣着打扮分外低调。
她依旧梳着总角发髻,白玉小脸上不涂一点脂粉,只同芸娘一般,穿着素色暗纹襦裙,腰际垂着一只价值不菲的压步玉环。
如此装扮,既不抢走主顾风采,又能彰显自家实力。
青竹上了马车,对芸娘道:“公主让我们径自去宫外等候,不必去公主府。”
两人将图册、软尺等一应物件检查过,并没有落下重要之物,这才放下心,往宫门而去。
大雪放晴,空气中还有些冷冽,然而冬日艳阳热情的照下来,也并不觉着冷。
两人坐在马车里,只掀开帘子往外瞧,等了有一刻钟,瞧见远远驶过来骈马拉就的豪华马车,忙忙要下车。
一个侍女从马车里探头出来,向两人摆摆手。等到了近前,那侍女方道:“莫下来,等进一道宫门之后,下车不迟。”
那马车先行往前而去,马夫亮出了腰牌,守门的兵士立刻开了侧门。左家马车忙跟在公主马车之后,一路往前而去。
再往前穿过两层宫门,前面马车停下,芸娘便同青竹下了车,带上各式物件,跟在了公主身后。
宫里芸娘进来过两三回,每回只是去往太后殿里。今次要见的不知是哪位妃嫔,芸娘却没去过。
待顺着汉白玉旱桥往前行去,穿过假山怪石,到了前方分叉处,长宁公主回身道:“本宫要先去觐见太后,两位是随我一同去,还是先在此处等候?”
太后娘娘同左家老夫人年岁相当,芸娘用不着凑上去推销胸衣。
她忙忙行了一礼,斟酌着言辞:“太后对殿下舐犊情深,我们这些外人在场,却不大好。便在外赏景等殿下。”
公主便也不强求,只叮嘱道:“宫里大,莫行远迷路。”便也带着侍女往太后殿里去了。
芸娘舒了口气,转头同青竹缓缓往周边园子里踱去。
各式宫殿鳞次栉比,并未将硕大的皇宫填满。
冬日万物凋零,御花园里即便有假山小桥装饰,也赶不走萧条气息。
不知哪处殿里隐约传来琴曲声,在上元节这样的日子里,少不了要有舞姬助兴。
两人沿着汉白玉砖建起的园子往前行了数步,但见前方一队黑甲羽林卫整齐行来,十来双脚齐齐落在地上,最终只传出整齐如一人的脚步声。
两人略略往园子边避开一些,只等着侍卫们行过后,再往前随意走上几步,便要折返回去。
那一队羽林卫到了近前,却停下了脚步,由领头的做了个手势,一队人迅速四散到了周围不起眼之处。
芸娘瞟了一眼过去,眼前只剩羽林卫头领一人。
威武黑甲将颀长青年装扮的英武不凡,原本的纨绔气质然转做冷厉,鼻梁挺直如同一把利刃,嘴唇紧紧抿着,仿佛随时在观察四周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