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阿婆在来京城之前,从不知道自家孙儿在京城庶女圈里,是第一情郎人选。
才情、见识是为上乘。
容貌、人品高居一流。
秀才、举人连中头榜,是最近一届科考勇夺状元的热门人选。
然老天造人,给了怎样的优点,便要相应扣留一些缺陷。
苏陌白这般人才,最大的缺陷便是,没有一个好家世。
他阿娘几年前带他投奔苏家,那时原本苏家无人继承香火。他阿娘打的是将他过继给苏家、继承家世的主意。
然后来,他前舅母因无所出而被休弃,继任舅母身材喜人,十分适合生产,婚后不久就有了身孕,短短三年便给苏家诞上两位孙儿。
自此,苏陌白母子在苏家,只成了一门寄人篱下的亲戚。
这样没有家世的男子,在京城高官圈里,基本没有同嫡女结亲的可能。
榜下捉婿,那几乎是戏文里才有的桥段。
如此,被家世过滤掉,他就落进了庶女们的视野中。
各世家的庶子往往不受家族重视,一无财产,二无学识。
苏陌白同这些人相比,自然要好上许多,等考中封官,奋斗一二十年,谁说就不会出头?
苏陌白被庶女当成了香馍馍,而苏陌白这种人才,又岂能心甘情愿看上这些庶女?
矮子里拔高个,最佳结亲人选,自然是想招婿的左家了。
如此,左家有家世,苏陌白有才华,瞌睡遇上枕头,简直是天作之合。
如若此前,左老夫人只是听到外间传言而瞎激动,这回却是想通了其中关窍,只觉着没有比苏陌白更适合入赘左家、又能同芸娘琴瑟和鸣之人了。
这番结论,李阿婆自然乐见其成。
虽然对世间儿郎来说,“入赘”是个不甚能硬起脊梁骨的事,然而对于励志要入仕的苏陌白来说,只怕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她的亲孙太需要一个殷实家世了。
故而,在苏陌白最近一次来瞧芸娘时,李阿婆便带着左老太太的期盼,将苏陌白引至无人处,旁敲侧打的问道:“孙儿,你觉着,芸娘如何?”
她问这话时,脸上不由自主带上了隔辈亲的暧昧,眉梢眼角都是风流。
聪明如苏陌白,立时便领略了他阿婆的心思,忖了一忖,道:“陌白,没拿她当亲妹妹……”
这是何意?这是说他同芸娘还不熟?
李阿婆还想问的更清楚些时,芸娘便跑了出来,她接下来的话便没机会说出来。
芸娘固定着半边膀子,向苏陌白问道:“听水仙说,那日你还送来了兔子给我?”她口中问过,却也自说自话道:“可惜那日现场混乱,之后又走的急,那兔子后来去了何处,我竟没看到。”
她一脸的惋惜,心想:鹿子摸不到,兔子竟也摸不到。
她正被拘在府里不能外出,实在是无聊透顶,特特将他再拉开一些,央求道:“阿婆她们说兔子咬人,没人同意买给我。你下回再来时,带一只兔子给我,可使得?”
苏陌白莞尔,温和道:“自然使得。只是,如若我送来,两位阿婆差人丢了出去,怎么办?”
他自然想多了。
在两位老太太眼中,谁送来的兔子,都不如他送的矜贵。
原本李阿婆参不透他那句“没拿她当亲妹妹”是何意,将这话转告给左老太太时,又引得两位老太太纷纷冥思苦想了许多日。
直到苏陌白再将兔子送来时,两位老太太终于松了口气。
左老夫人探问道:“小白将兔子都送了来,应该不是同芸娘生份吧?”
李阿婆肯定的点一点头:“我们家小白属兔。送兔子,绝对有深层含义。”
故而,两人兢兢业业将那兔子供奉起来,在芸娘手臂伤处大好、每日早出晚归顾不上兔子时,便也纡尊降贵的亲手去喂上一回。
两人虽然对小辈之间的情谊未搞清楚,然而那兔子却日复一日,显见的长大了许多。
李氏在祠堂向神佛供上香烛、虔诚的磕了头后,同李阿婆道:“芸娘的亲事虽是左家做主,然而以她不愿受委屈的性子,我自然希望能顺她的意,定上一门她打心眼里愿意的亲事。”
李阿婆一抬眉:“你觉着,她瞧不上陌白?”
李氏回忆起她同芸娘提起苏陌白,隐晦的询问芸娘的心意时,芸娘脸上那迷茫的表情,她不由叹了口气:“这妮子越大,我是越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了……”
第293章 春宫讹人(一更)
迷茫的情绪,并不是长辈们所有。
芸娘也有。
同太后去过一回离宫,她虽受了一回伤,然而也并非无收获。
最起码,她意识到,到了十五岁这个年纪,亲事已不是能逃避的事。
参与到太后主持的那场“集体相亲会”,有十五六岁的年纪,也有十二三岁的年纪。
可见成亲这件事,不管她愿不愿意,都到了要提上日程的时候。
阿婆、阿娘的隐晦询问,她不是听不出她们的话中之意。
然而什么是喜欢,她心里却没有个章程。
青竹算完江宁最新送来的账本,将纸笔放在一旁,以旁观者的身份开始启发她:
“你瞧见小白哥哥时,心里激动吗?”
芸娘点点头:“激动,特别激动,每回他都能带些外面的消息或好玩意给我。”
青竹蹙眉,这算喜欢吗?过,下一题。
“你每每看到小白哥哥衣料朴素,会想着给他买新衣裳吗?”她问。
芸娘点点头:“会,特别会。当年他在江宁时给阿婆留了两百两银票,后面一直没用完,我忖着直接还银子他不收,总想着用其他法子还给他。”
她赞叹着青竹的好法子,取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晚霞:“比着这个钱,出去买一套文房四宝,送去国子监,亲手交给苏陌白。”
然后对青竹道:“衣裳先缓一步,等我问过他尺寸再说。”
青竹又蹙了眉头。这算喜欢吗?过,下一题。
“那你瞧见苏夫人当中呵斥小白哥哥时,你会心疼吗?”
芸娘忙点点头:“心疼,心疼的不得了。如若李阿婆知道自家孙儿过的是这种生活,不知会哭成什么样……”
青竹:“……”
青竹颓败。
芸娘成功的将自己的迷茫转嫁给青竹时,派出去的画师捧回了喜人的成绩。
六幅春宫,依次摆在芸娘眼前,画师滔滔不绝的讲述自己的创作理念,极尽可能让芸娘再出些银子,好将这六幅春宫都收进囊中。
“这一副,是按东家所描述,画出来的矮身眯眼胖姑娘。小的让她坐在椅上,上半身往侧边扭动,如此身高、腰身都极尽可能的美化……”
“这一副,画中之人消瘦很多,在我们汉子看来不够丰腴,可让她倾身观花,花朵在胸前摇曳,便遮掩了她胸前不足……”
“这一副简直是人中龙凤,画中人无一丝缺陷,无论躺着还是站着,都是尤物。”
他唯恐芸娘有甚不满,对画中人的穿戴也进行了解释:“虽则东家向小的展示了那胸……奶兜子……可小的觉着,既然是春宫,包的太严实也不好,便自作主张,在最中间画了两个洞,让两个红点露了出来,如此便,销魂的多。”
六幅春宫图上,吴柳如、司马琼、方姑娘各占两幅,三人姿态诱人,在画上极尽所能展示着原始本色。
晚霞带着画师只在暗处瞧过三人长相,身段乃芸娘口述,再加上画师的主观创作,完满呈现了芸娘想要的效果。
芸娘赞不绝口:“老师傅果然一手好丹青,便是画中没有汉子,只有妇人,也是显的香艳不俗。”
她甩手便掷出二十两银子,道:“将每幅画再浓缩成手掌大小,明日送来可成?”
画师忙喜滋滋的应了,捧着银子去了。
到了第二日一大早,画师果然顶着两个黑眼圈,将六幅春宫小相送了过来。
芸娘手握几幅小相,再探头看了看天色,冷笑一声,赞道:“好天,好天。”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
十分适合报仇。
恰逢本月十五。
中午时分,方家庶女随同姨娘外出礼佛,回府半途上,想要顺便选一些头饰,好在即将到来的踏青节上,压一压旁的闺秀的风采。
因着这一出青春的骚动,她便同自家大队人马分开,只带着一个贴身侍女进了首饰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