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童一边嘱咐她莫踩到药材,一边将她带到近处一排屋子外,问她:“你想寻主治哪方面的郎中?”
芸娘忙道:“烫伤。”
药童指了指眼前其中一间房,道:“等着,轮到你你便进去。”
芸娘应下,再打量四周,但见这排屋子有四五间房,每间房门外都等着几个病患。
而她排的这一队竟然有六七人。
进了冬日,因取暖带来的烫伤烧伤病患比其他季节要多的多。
芸娘不知要等到几时,立刻拍一拍排在她前面那妇人,赔笑道:“婶子,我着急,花一两银子,我们换个位置可行?”
那妇人转头瞧见她手上的碎银,面无表情的收下,往边上一闪,将位置腾出来给她。
她立刻再掏出一两碎银与前面之人换位置。
如此花了六七两,果然站到了第一个。
等屋子里帘子掀开,出来一位病患,她忙忙挤进去。
郎中极为年轻,瞧着不过二十出头,长相颇却有些强健,和郎中的身份比起来,却更像武夫。
桌上摆着个名牌,其上写着“安济宝”三个字。
这名字无端端有些耳熟,芸娘却想不起在何处听过。她只瞧着这安郎中十分年轻,不知医术如何。
她刚要张嘴,却见安济宝一抬头,道:“你,去旁的房里去瞧。本郎中今日已医治结束。”
芸娘大惊,再换道旁的房外排队,不知何时才能等到。
她立刻求道:“阿哥,高人,神仙。我家里人被热稀饭烫伤,此时正生命垂危,正等着人救命。”
安济宝却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已开始起身将外间罩衫脱去,是一副执意要下工的模样。
可见求是无用的。
“啪”的一声,她一章拍向桌面,高声道:“姑奶奶家中是当今户部尚书左家,你今日乖乖跟本姑奶奶走也就罢了,如若敢拿乔,姑奶奶立刻送你进监牢!”
她觉着这话还不够有威慑力,又立刻加上一句:“让你这医馆立刻关张,所有人都下大狱!”
她后悔自己将斧头留在了大堂上,否则作用更大。
安济宝听闻,手上准备下工的动作一顿,转头问道:“户部尚书府?左家?就是那位名唤左屹的尚书?”
“对对对。”芸娘忙忙点头,自觉方才那句话真是起了大作用,可见有钱有势才能畅通无阻。
郎中唇角勾起,露出一股玩味的笑意,重新坐回椅上,将她上下一打量,道:“我来猜上一猜,你莫不是那位新进京的左二小姐?”
左二小姐?芸娘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即立刻点头:“对对,没错。你还想知道什么,路上本小姐事无巨细都告诉你,你先随我去瞧病。”
安济宝转身取了药箱,往她面前一摆:“恭敬不如从命,走吧!”
马车在左府前停下,芸娘先一步跳下,手里依然提着斧头,往院门前而去。
她出来的容易,提着斧子进去却不容易。
门房拦着她,苦着脸道:“二小姐,你今日出门时未拿牌子,夫人生了气,发话说,不能让你轻易进门!”
他眼神往芸娘手中斧子上一瞥,面上皱纹越加多了些:“夫人说,二小姐要砍我们尽管砍。如若我们轻易放二小姐进门,她便让人砍了我们!”
真是欺人太甚!
芸娘提着斧子要往门里闯,那些下人们果然拦着她,脸上虽有惧色,却半点不躲闪。
一团人正乱在一处,有一只润白大手托着一个拜帖递上来,有一把声音道:“吏部安尚书之子,安济宝,求见左家二小姐……”
第236章 预约毁容(二更)
怪不得一个穷郎中能有自己的马车。
怪不得将将出医馆时,有个小厮装扮的哥儿还有跟随,听闻病患是女子,这才止了步子。
原来这位穷郎中是不“穷”的。
芸娘手一伸,立刻收了拜帖,向安济宝一笑:“瞧瞧,左家的做派……”
门房听闻,心里一怵。
这样的情形没遇过呢。
有贵客上门,拜见的却是家中庶女。而这位庶女此时正被拦在自家门外进去不得……
该不该放行?
如若不放行,自家竟拒了刑部尚书的公子,消息传出去丢了主子的脸,只怕立时就要被主子发卖出去。
可如若放行,眼前这被明令禁止的二小姐不就跟着一起进去了吗?总不能将贵客放行,贵客要拜访之人却被拦在家门外!
这样的逻辑题牵绊着性命之忧,令下人们彷徨而迷茫。
芸娘用力一推,在下人们想明白之前,先行挤了进去,又回头对安济宝道:“左家的做派,还请多多宣传宣传……”
户部与刑部尚书在朝堂上原本不睦,互相拆台了不止一两年。
安济宝这位刑部尚书家的三公子,虽未入仕,可因与家父感情甚笃,此行自然是来看左家笑话的。
过去半个月听到的左家嫡妻与庶女之间的风波,毕竟不是亲见,难免有添油加醋之嫌。
他如若能亲眼看一看,得知真实情况,回去告诉父亲,即便不能拿来攻击政敌,可噎一噎左屹也是极好的。
左家这位二小姐倒是极有趣,竟然胳膊肘向外拐。
他立刻一抱拳,十分庄重的应下了芸娘的请求:“义不容辞!”
芸娘对他的慧根投去赞赏的一眼。立刻觉着,情商高的人,医术也不会太差。
有下人已提前去向左家内宅报了信,言有外男竟然拜见二小姐,且一点不避嫌的跟着二小姐去了,大有登堂入室之嫌。
芸娘则顾不上做旁的计较,带着安济宝忙忙往自己院子而去。
在马车上她已经将事由简单说过,等到了院里,安郎中瞧过紫霞伤势,蹙眉道:“这烫的着实有些严重。”
他稍稍拉下彩霞衣领,道:“不仅是颈子和脸颊被烫到。你瞧这衣领,只怕后背也有热粥灌下去。”
他略略踌躇道:“如若要细细检查,你这丫头的衣裳便得除掉……”那清誉之事何解?医馆里又无女郎中。
芸娘知道古代妇人对清誉之事极其看重,彩霞虽是个下人,可究竟是个清白女娃……
她轻咳道:“只有我先除了她衣裳,先检查她的伤势。等你将颈子和手上的伤口处理后,我再学着你的手势,去处理旁的部位。”
看来只能如此。安济宝点点头。
他出了屋子,在院子随意寻了个杌子坐着,只觉得今日这热闹,虽不算大,却也不算小。
左家嫡母折腾庶女,比外界传言还要多一些。
庶女和丫头双双被烫伤……啧啧啧,左家真乃藏龙卧虎之地也!
芸娘同李氏几人还未将彩霞的上衣除去,左夫人已带着丫头杀气腾腾的赶了过来。
“哦?安大人家的公子第一次来府中做客,便钻进了庶女的院子,不知这是不是安家的家风……”她居高临下的瞧着安济宝。
安济宝一笑,从杌子上慢吞吞起身,慢吞吞道:“晚辈也未想到,第一次来贵府,竟然遇上府中内务之事,实在是有污眼睛。”
“你!”左夫人一时语塞,转首厉声唤道:“李氏!”
她身后的妈妈立时替主子发声:“姨娘,嫡母亲临,怎地你还在摆谱?”
从房中出来的不是李氏,是芸娘。
芸娘先往左夫人身后一瞧。
那直接动手的飞云没胆子跟来。
她径直向安济宝道:“安先生,彩霞半边肩膀烫伤严重,旁的都在脸颊和颈子处。”
安济宝听闻,点一点头,回头向左夫人一抱拳,大步进了房中。
芸娘转头冷冷看着左夫人,道:“仇得一步步报。回去给飞云说清楚,改日我要取她那张脸!”
她一步步向左夫人逼近,瞟了眼墙角的斧子,站在离她一丈之外,道:“飞云只是行事之人。可那在背后主使之人,左夫人,你觉得会是谁呢?”
她弯腰下去提起斧子,冷笑一声,幽幽道:“我记得,这府上,还有位病弱的随时要咽气的嫡女……”她嘴角一勾,眼睛直直钉在了左夫人脸上:“你觉着,轻轻握着她的颈子,用斧子稍稍那么一用力,会如何呢?”
左夫人脸色一瞬间铁青,眼中几乎喷出火来,厉声喝道:“你敢!”
芸娘却未再作答,只扬声道:“韭菜,送客!”
将手上斧子交给斧子,毅然转身进了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