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咬嘴唇,闭上眼睛,在那人语声更近时,扑通跳了下去。
只落地而一瞬间,脚腕咯噔一声,直刺心底的剧痛便传了过来。
她只“哎哟”了一声,便咬死了牙关,直到最初的疼痛过去,她方缓过来一口气,生怕门房有人听到动静,立刻忍着痛,一瘸一拐的顺着墙根往街面上溜去。
寒风渐起,混杂着飞尘。
她逃出左府所在的街面,贪婪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走到前方的十字路口,她愣愣着看了半晌,这才想着,她逃出来究竟要做什么呢?
寻一伙帮闲来攻击左家,将她阿娘和阿婆抢出来……在江宁,这事她完做的了。
然而这里是左家,是二品官身的左家,据闻此前还是什么侯府或爵府。
她有银子雇帮闲,只怕帮闲却不敢来攻击这左府。
她一瘸一拐的在街上走了许久,沿途的路人将她的模样看在眼中,有软心肠之人叹息道:“好好一个闺女,怎地是个跛子……”
然而大部分人只在她身上扫过一遍,便转了目光,将主意力放到更重要之事上。
瞧,这世间,万事都要靠自己。今日唯有她想到法子,方能为阿娘和阿婆报仇。
这京城里却不似江宁那般,满大街都跑着骡车。
京城里非富即贵,多如蝼蚁,家家户户都养着自家的马匹或骡子,哪里需要去街面上雇骡车。
她打定了主意要给那左夫人极其羽翼一顿痛击,寻路人问清楚了户部衙门,一瘸一拐的顺着路人所指方向而去。
沿途瞧见有人卖柴火,毫不犹豫买了一小捆,背在了肩上。又从柴火中抽出一根长些的柴火当做拐棍拄在地上。
她从左府离去时时辰尚早,等她一瘸一拐到了户部衙门时,已过了午时。
此时正是各官员午歇时间,前来办事之人寥寥。
守着衙门的衙役瞧见芸娘,只当是乞讨的叫花子,出声驱赶:“去去去,胆真够肥,敢来户部衙门讨钱!”
芸娘扬声辩解:“我不是叫花子。我寻我阿爹,我阿爹是这里面的官员!”
那衙役正好闲着无事,便逗她道:“小姑娘这副打扮,说说,你阿爹究竟是夜香官,还是伙夫官?”
芸娘知道这些人一贯狗眼看人低,扬手抛了一两银锭过去,昂首挺胸道:“我阿爹是左屹,左尚书!”
那衙役见这如乞丐般的小姑娘倒是出手大方,却也不敢信,只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又将银子还她,道:“左大人再清贫,也不至于让家中小姐这副穷酸样。你莫来寻老子开心,走远些!”
芸娘气急,却知她能攀着树身从左府出来,却无法故技重施偷偷溜进衙门。且如今她的脚腕痛的钻心,想爬树也不是那般简单。
可今日她既然打定了主意向这位便宜阿爹喊冤,自然不能轻易离开。
她将木拐往台阶上一放,用手撑着地面慢慢坐下来。
那衙役瞧见,便要握着刀鞘来赶她离开:“走开走开,莫污了此地。”
她向衙役横上一眼,张口便喊:“打人啦……户部衙门的衙役打人啦……平头老百姓活不下去啦……皇上啊……你要给我们做主啊……”
她噼里啪啦一顿乱喊,引得路过之人纷纷看着笑话。
眼看快到年底,各处官员每日要往户部跑上许多回。衙役可不敢为自家大人招来弹劾,降低风评。
他缩一缩脑袋,哭丧着脸道:“小姑奶奶,你悄声着点。我不赶你,不赶你还不行吗?”
芸娘这才冷哼一声,住了嘴,默默坐在台阶上。
衙役不让她进去,她在此处等总行了吧?左右你左屹有出门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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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停了电,所以今天更的晚了一点点,抱歉抱歉
第218章 雅间的脚味(二更)
冬日寒风吹不熄芸娘心中的怒火。
她拿出了誓把“衙门口等穿”的毅力,任他人来人往、各种眼神投射在自己身上,都打击不了她的自尊。
相反,她还极乐意旁人用讥诮的目光看她。
今日有多少人用这目光看她,改日就有多少人用这目光看左屹,看左家。
她坐在台阶上,心中非但没有耻辱,还颇为得意起来。
不知等了多久,过了衙门午歇的时间,请来办事的官吏又渐渐多了起来。
芸娘一手支夷,瞧着这些行色匆匆的官员。除了身上的官服,长相也就那么回事。便是那一品官,也并不是三头六臂。
她冷哼一声。
待日后她嫁给一品官员,好好拿出雌威,让这二品的左家人日日瞧见她都要给她磕头,喊她姑奶奶!要让那左夫人亲自给她烧炕!
她正想的美滋滋,眼前便窜过去一个半大小子,形色虽匆匆,却有些眼熟。
她在京城里熟人尚少,不由自主便“哎”了一声。
那半大小子听见声音,脚步匆匆中还不忘了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身子猛的一停,眼珠子一突,盯在芸娘面上足足过了两息,这才不可置信的试探问了句:“李大小姐?”
芸娘此时只不过倒着脑袋从腋下看着来人。
听闻这眼熟之人果然认识他,忙忙回转了身子,便脱口而出道:“阿蛮?”
阿蛮快步从台阶上下来,又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迟疑道:“李小姐怎的在京城?你今日这一番装扮,又是要演一出什么戏?捉弄哪个倒霉鬼?”
芸娘不答反问:“你,你家主子呢?殷人离呢?”
阿蛮愣愣往后一指。
芸娘转头去看,但见一个冷着面的高大身影将将从衙门旁边的胡同拐出来,一身玄衣颇显风尘,手上握着一根马鞭,正大步往衙门口来。
他的目光随意的从周遭诸事上扫过,停在了眼前自家小厮身上,又顺着小厮的目光往边上看去,脚步一顿,面上神情便与自家小厮如出一辙。
他眉头一蹙,半晌方道:“你……怎地在京城?”
滔天的怒火转成了滔天的委屈,芸娘从没有像今日这般看着他可亲。
眼泪不要银子的扑簌掉下,瞬间在她干皴的面上冲下两道湿痕。她喉中梗的厉害,却再也止不住自己的身子,口中大喊一声:“殷人离——”便往前跑去。
伤了的那只脚匍一点地,腕上便传来钻心的痛。她一个趔趄,往前栽去,背着一捆柴火,一头扎进了他的怀中。
户部衙门附近的酒楼雅间里,芸娘侧身扒在桌前,咬牙切齿的啃着一只油叽叽的红烧蹄髈。
自刚进了酒楼,芸娘在大堂里顺便截下了一盘火爆腰花,一路端着进了雅间,这嘴便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殷人离坐在椅上,瞧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眼睛从桌上鸡骨头、鱼骨头、猪骨头梭巡到她狼狈的面上,再从她满是压痕的衣裳,转去了墙根处摆着的那一捆柴火上。
京城里没有哪位官宦人家的子孙是这般模样。
莫说二品官,便是七品官,也不敢落下一个苛刻子孙的名声。
她一时吃的太急,口中的肉卡在了喉间,咽不下去,咳不上来。着急的扑腾着双臂。
他叹了口气,倒了杯菊花茶,亲自执了她手,将茶水送到了她手上,提醒她:“有些烫,慢慢喝。”
她哪里管那烫不烫,一咕噜喝的干净,这才将卡在喉间的肉冲了下去,满意的打了个嗝。
雅间门一响,阿蛮从门外进来,将一包东西方在一旁椅上,恭敬道:“公子,药水都买来了。”
殷人离一点头,将腰牌摘下来,抛给阿蛮:“你先去办事,若办完早便不用等我,先回去。”
阿蛮接过腰牌应下,转身出去了。
再等了片刻,殷人离见芸娘渐渐有了吃饱的模样,这才冷冷道:“腿。”
芸娘靠在椅上,伸了受伤的那条腿过去,又一瞬间收了回来,嗫嚅半晌,罕见的面露羞怯之色:“一天都没洗脚……”
殷人离无语的瞟了她一眼,将她腿拉过去,将将脱了她的绣鞋,又被她缩了回去。
她再一次面露羞怯道:“我阿娘说,在京城,可不能再失贞了,否则我活的更差了……”
再?失贞?
他面色越加冷了下去,也不去计较她的腿,只肃着脸道:“说说,怎么回事?你在江宁好好的,为何来京城?”
芸娘一瞬间又红了眼圈,默默半晌,方低声道:“一个月前,江宁出了个绑票案,你可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