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通道口,能瞧见另一处山洞的门虚掩,从里间隐隐传出人语声。
李大山向众人做出一个手势,令众人在此处等他,他则压低身子悄悄往山门边挪去,将大刀轻轻放在脚边,一只手拿起铜锁,另一只手将别针从锁缝里插了进去。
时间缓缓过去,匪徒所在的小山洞里,虚掩的门内传出的声音忽大忽小,忽近忽远,仿佛随时都有人拉开门从那山洞里出来。
然而那声音离门再近,近到众人几乎能透过门缝瞧见里面匪徒的身影,终究还是没人从门里出来。
李大山额上渗出的汗珠流下来将鬓角打湿,多余的汗又顺着下巴留到了衣襟上。
他闭着眼睛,尽力将外界声音屏蔽在外,只一心一意听着铜锁里的动静。
一下,一下,再一下。极轻微的咔哒声在耳边响起,李大山松了一口气,小心取下铜锁,向众人一招手。
人们紧咬牙关,依然如此前一般小心谨慎挪到了门边。
李大山用力一推,山门轰的洞开,众人呼啦一声冲了出去,闷头便要往黑暗中跑。
火把忽的打亮,有无数道人影向众人扑来。
这十几人还未反应过来,已被官兵护在了身后,另一队官兵顺势窜进了山门。
芸娘腿一软,只觉得要喘不上气来。
她胡乱着抬头往四处看着,只见眼前来了一匹马,马上有个人十分眼熟。她向马冲过去,抓着倾下身子的卢方义,用尽了身力气,嘶吼道:“刀疤脸……他……捕头碎尸案……”话未说尽,便晕了过去。
卢方义一把将她捞上马背,人影憧憧中,他用力喊道:“李大山――”
火光中,李大山跌跌撞撞的跑向呼喊处。卢方义纵身从马上跳下,将马匹让给李大山,又点了两个骑兵,吩咐道:“你二人先护送李大山同李小姐下山。途中如遇伏击,当场斩杀!”
李大山跨上马背,将芸娘揽在胸前,一夹马腹,在骑兵的护卫下,当先往山路上而去。
***
血如波浪一般涌来。
芸娘一直在跑,一直在跑。
然而身后的血浪一直追着她。
四周有人在呼喊:“纳我命来……”
有另一个女声叱道:“你们做尽伤天害理之事,还有脸喊冤!”
血湖里起了滔天巨浪,仿似有两帮人在厮打。
她听的出那女声,不由哭道:“药蓉,救我,你不是说要护着我的吗?”
那女声气喘吁吁叱道:“我现在不是在护你,你以为我还在班香楼里接客?”
厮打中,那女声似是招架不住,冷不丁兜头向她泼来一头血,咬牙切齿道:“还不快快醒过来――”
她倏地睁了眼。
眼前阳光大盛。
石阿婆双唇似染了鲜血,鼓着腮帮子又喷出一口血雾,探手摸向她眼皮,长舒一口气,拉长声对守在屋外的人道:“快,醒了!”
数十人从房门挤了进来,罗玉腿长竟抢了先,扑在芸娘床边握了她手,只喊了句“芸妹妹”,便红了眼眶。
芸娘一笑,想唤他,嗓子哑的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话来。
李氏同李阿婆到了床边,想抱她却碍于她一身的伤,只抹着眼泪道:“醒来就好……”
两位李氏面色憔悴的不成样子,芸娘欲伸手去牵李氏的手,只略略抬起身子,便痛呼一声。
石阿婆眯着眼睛叱道:“娃儿醒过来就算不错了,你们都涌进来,引得芸丫头要起身,看见你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又要伤心,快出去出去……”
其他人听闻,便退出了房里,只留下了李氏、李阿婆、罗玉和青竹。
芸娘瞧见李阿婆,立刻嘶喊一声,唤住李大山,哑声道:“那……刀疤脸……”
李大山走近前,道:“你好好养伤。刀疤脸被捉了,李阿婆已知道,这两日冲去监牢里骂过两三回了。”
芸娘听罢放了心,还想同李阿婆说上几句话,疲乏袭来,只握着罗玉的手便再次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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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六点大概还有1―2更
第205章 谣言(五更)
芸娘被救了回来,并不能立刻就起床活蹦乱跳的到处溜达。
她被掳走后被匪徒多次殴打,筋骨虽未受伤,可皮肉所伤极多,养在病榻上,汤药如流水般的灌进肚子,身体才慢慢恢复。
在她病卧床榻的这几日,江宁府发生的事情至少有四件与她有关。
其一,这一波绑架勒索的案件,以抓获所有匪徒而大获胜,无论是活人还是尸身。还存活的“肉票”已尽数救回,被歹徒杀害的“肉票”将尸身送回其家中,官府拨银安葬,以示关怀。
其二,被绑众人在与歹徒周旋中英勇杀敌,使得后续官兵出手后未折损一兵一卒,杀人之罪不做追究,所有被绑之人被封为“英勇良民”,其家中三年免去税赋。
以上两件与案件相关性更大些,然而第三、四件却直接与芸娘相关。
第三件事指的是,芸娘被匪徒逼迫着兑出去的那六千两银子,除了有近两百两碎银颗粒在用于指路途中遗失,旁的一律都被追了回来。
卢方义作为衙门代表将此事告知于李家人时,芸娘将将喝过药,正遵循石阿婆的建议,被抬到日头底下“吸收”阳气,以压制她每个夜晚频频噩梦。
银子被追回,对芸娘来说,这简直是除去她获救的第二好事。
她一张一张的数完了银票,喜滋滋的塞进袖袋,方有兴致向卢方义询问起她获救之事来。
原来她失踪后,当夜李家便报了官。而一同报官的还有十几户人家,且都身家不菲。众人一合计,忖着该是遇上同一伙匪贼。
那伙匪贼当真狡猾,通知“肉票”家眷付赎金时,频频变动地点,令官府十分头痛。
可巧是在有人拿着芸娘的兑票去钱庄兑银子时露出了马脚,钱庄伙计一面拒绝兑银,一面立刻通知了李家人。
芸娘同钱庄定下的规矩,用兑票兑换银子,必须要李芸娘亲自上门。
基于这一点,匪徒若想取到银子,必定还得来钱庄一回。
卢方义同李大山等人扮作钱庄伙计在钱庄里埋伏,果然等到了匪徒押着芸娘上门。
听到此处,芸娘奇道:“当时他们只有两人,你们怎地不当场救下我呢?”
卢方义一愣,思忖了半晌,方铁面无私道:“救了你,还有另外十几人可怎么办?”
这什么逻辑?芸娘激动道:“你们擒下两个匪徒,我认识路,我带你们去救人啊!”
卢方义再一愣,面无表情了几息,方道:“那时不敢冒险……”天知道罗玉事后知道官府竟然在钱庄时未抢先救下芸娘,那股扛着锄头要和他拼命的模样有多吓人。
芸娘心中无语。
她翻了几个白眼,将心里第二个疑问问出来:“我回了那山洞里好久,李阿叔才寻了来。你们为何那么慢?”
卢方义终于开始脸红,低声道:“你们的骡车出了城,我们不敢跟的太近,那时碎银子还没撒下来,中途有一会会,跟丢了……”
“那后来呢?”芸娘气极反笑,觉着自己能活下来实属不易。
“后来……有一处酒楼的伙计呈上来一件……一件胸衣,上面写着地名,正正合上了你在钱庄的暗示之语……”卢方义好不容易说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起身匆匆一揖,转身便要离去。
芸娘躺在榻上阻拦不得,只得扬声问道:“暧……你同……你同住在别苑的那人,是认真的吗?”
卢方义眼中一黯,低声道:“我心里只有那一人……”
芸娘在家中养伤之际,发生了与她最为相关的第四件事。
有传言云,此次被掳的妇人,上至五十岁,下至十四岁,皆被匪徒玷污。
而李家芸娘的名字虽未被直接点出,然而这其中因突然介入了一伙走街串巷的媒婆,而使事情越加复杂。
不知何处而来的一伙媒婆,将被掳的一位姓李的十四岁女娃是如何被人侮辱欺凌讲的栩栩如生,仿似她们在现场亲眼所见一般。
而当日在城门处,有守城门的兵士瞧见李大山抱着披头乱发、衣衫不整的李芸娘冲进了城门,当时便引的众兵士窃窃私语,惋惜这女娃的清白怕是毁了。
而恰逢其时,曾一同被掳走的一位姓徐的夫人不知怎的在家中自尽,事后从贴身丫头而口中传出,徐夫人貌似是因被匪徒侵犯过而生了轻声念头,又因被家中夫君冷落,终究走上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