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藏在身后的手轻挥,殷人离瞧见,便向李氏一揖,调转马头便要离去。
李氏此时才瞧见他竟是被雨水淋了半湿,忙忙唤住他,进屋去取了蓑衣。
芸娘忙趁机道:“明儿来接我,我跟你一处去看地。”虽然她自己不一定能看出什么名堂,可总不能像睁眼瞎一样被骗。
对,还得唤着罗玉一同去,他懂农事,一定能瞧出来哪种地适合安宅,哪种地适合栽树。
打发走殷人离,她回去房中沐浴更衣,躺在榻上思索殷人离向她灌输的巨大的信息量。
“阿妹,你觉着殷人离此人值得信任吗?”她向青竹求助。
便是在面摊前,殷人离提出可入股她的买卖,不参与经营,只等着收花红。
那时她足足震惊了半刻钟,翻来覆去问他:“你是认真的?你莫不是想将我的买卖夺去?你不是说我那是小打小闹的买卖,你怎么瞧的上?你是不是有阴谋?”
殷人离给了她一个白眼,直接将两万两银票拍到了她的面前。
想到此,她一咕噜翻身下去,将衣裳里的银票掏出来给青竹瞧:“他轻易就拿出来两万两,还提前给了我,连收据都没让我写……”
青竹借着灯烛将每张一千两的银票仔细瞧完,惊叹道:“乖乖,竟然每张都是真的!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她的双目被银票镀上了一层金光,一咕噜钻进被窝,开始为殷人离说话:“他都将银子提前给了我们,那至少不会是想着骗我们。他敢骗人,我们就不还他银子!反正他财大气粗,说不定这两万两于他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根本不在话下。到时他出什么幺蛾子,我们不还他银子,还能大赚一笔!”
芸娘点点头:“有道理,反正银票已经在我们手上,规矩由我们定,他只能乖乖听话。他想反悔,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他不知我‘貔貅’的花名,那是他孤陋寡闻!”
到了第二日,殷人离果然如约来接芸娘,顺便蹭了一顿早饭。
饭桌上,殷人离倒是收了他在芸娘面前的那一副嘴脸,表现的十分懂礼:“婶子莫担心,小侄离开元阳时将阿蛮留在那处,阿蛮会照应刘阿叔。这几日阴雨,筑坝进度慢了下来,可坝上饭菜是有保证的,断不会让他们饿了肚子……”
两位李氏听闻殷人离对此事一直操着心,便也放下心来。
李阿婆在感激之外,心中又对他方才的话有了心疼:“造孽哟,现下身边连个照顾你的人都没有,以后回了江宁便日日过来吃饭。莫堤坝未筑完,你这娃子自己个儿先倒下……”
殷人离瞟了一眼芸娘,面上得意之色一闪,从善如流的应了下来。
芸娘心里一阵冷笑:你随意吃,总归吃不完两万两银子。
待吃过早饭,殷人离被李阿婆拉着问苏陌白的事时,芸娘便搀扶着石阿婆进了屋里,求问道:“阿婆,你说人发了毒誓,又未遵守,那毒誓真的会应验吗?”
石阿婆耳朵一竖:“你发过什么毒誓?”
她微微有些羞赧,低头道:“发的是,如若我和仇人共处同一处,就让我日后……不再发育……”
石阿婆扑哧一笑:“你现下来问,定是你与那仇人已经同时出现在一处了?”
她点一点头,想到石阿婆眼睛不好,又羞惭的回答:“不但同时出现在一处,数次在一处,还离的很近……”
石阿婆心中思量了一番,从她的珍藏中摩挲出一张已经画好的符,折成一个三角,递给她:“这是‘破咒符’,你烧成灰烬化在水里,让你那仇人喝下。你的毒誓便化了。”
她双眸一亮,忙接在手,又有些怀疑:“真的起效吗?”
石阿婆一横眉:“阿婆的符什么时候没作用过?”
她一想也对,将黄符收在袖袋里,高高兴兴的出了屋。
石阿婆自言自语道:“小孩家家哪来那么多仇人……”
她掐指一算,惊咦了一声,听见院外殷人离同李阿婆的说话声传进了屋里,便摇一摇头,慨叹道:“我也老了,这卦是越来越算不准了……”
第146章 看地(一更)
骡车停在了罗家宅子外。
石伢窜下去拍了门,不一会儿,两手泥巴的罗家大公子匆匆而来。
芸娘从车厢外探出头,向他连连挥手:“玉哥哥,我有事求你!”
罗玉举着两只泥手上前,先被绿豆拦住了去处。
绿豆瞧见自家主子,当先亲热的带着骡车横在他面前。
他只得用胳膊肘在它颈子上抚一抚,安慰道:“等芸妹妹忙完这一阵,她就将你送回来了,莫着急。”
绕过绿豆,他上前站在小窗前,见芸娘一副精神抖擞、斗志昂扬的模样,猜着她定又遇到了想大展身手之事,不由微微一笑。
芸娘从小窗努力探出半个身子,自觉窗棱箍的圆鼓鼓的身子喘不上气,又缩回了脑袋,只将手臂伸出去拉着罗玉衣袖:“忙吗?不忙快上车。”
罗玉这几日正着手为树子过冬做准备,已为他院子后园里树子绑上驱寒的麻绳,再往麻绳上抹上稀泥便可。
闻言,也不问她具体有何事寻他,忙忙点头:“不忙,等我,我回去洗手换衣裳。”
他瞧着骡车边上跨坐在马上穿着一派富贵的殷人离,心中莫名起了一股攀比的心思,决计不能让自己落于下风。
芸娘瞧他正穿着在家时的补丁衣裳,正适合去瞧地皮不怕脏,便抓着他的衣襟不放手:“不用换衣裳,这般正好。你瞧,”她将自己衣襟扯出去给他瞧:“我也穿的旧衣裳,正好呢!”
罗玉便侧首又瞟一眼殷人离。
芸娘道:“他等下要挨人忽悠,我们不同他学。”
罗玉一笑,便扯了路边树叶将手上淤泥蹭净,抬腿上了骡车。
骡车继续向前,约莫行了一刻钟,听得外间一声马嘶,车子停了下来。
芸娘再探出脑袋,殷人离打马过来,指着眼前一大片废墟道:“便是此处。”
几人下了车四处而去,只见眼前是连绵不断的废弃院子,每处院子都在洪水中被冲垮了部分或部,偶有野猫或野狗栖息其中,被人脚步声惊到,立刻窜去了他处。
如此这般瞧着,根本看不出这片废墟有多大。
路旁有一棵高树,芸娘忙忙过去攀着树身子要爬上去,罗玉便跟过去,伸手稳着她的身子,以免她滑下来。
攀到树梢上,她再抬眼望去,方看的明白。
这片地皮加起来,只怕有十个永芳楼的面积还不止。
当初她买永芳楼时花了近两千两银子,其后修葺又添了两三百两。这片地皮需要拆旧除废墟,再打地基盖宅子,所需花用哪怕用不到四万两,却也极接近了。
她低头向罗玉问道:“玉哥哥,你觉得这处适合盖两层宅子吗?”
在骡车里时,芸娘便简短告诉过罗玉她想买地建宅子的事。罗家最近也在四处买无主的山地,罗玉对她的想法并不吃惊,还很支持。
罗玉爬上树,在她身边往四处看过去,又溜下去,将马鞭从赵车夫手边接过去,随地取了半块青砖,卷起衣袖,将马鞭手柄处的木棍用力往地下钉进去。
芸娘忙跟着滑下树来,蹲在他身旁,也不催他,等着他检测完再说。
罗玉用了极大的力气将马鞭手柄定进去,又拔了出来,去往那废墟中墙根和倒塌的墙体处用手扒拉着瞧过,方道:“此处地软,只怕地底下有暗河。盖在这一片地上的房屋,地基打的浅,又都只用了泥砖盖屋子。故而遇到洪水,没有一处宅子能支撑的住。”
她不由皱眉道:“那这片地岂不能为我所用?”
罗玉忙安慰她:“也不尽然,此处地处上游,盖房时先打几处井口。打地基时扎深一些,再用青砖而非泥砖盖房,必定十分牢固,莫说两层,三层都行。遇到实在太软之处,就划来做果园,栽几十株果树,或是桑树也行。”
此前罗家占地之前寻匠人辨识过地皮的成色,罗玉跟随在侧,有了不少心得。
芸娘听闻便放下了心,笑眯眯捏了捏他的脸颊:“玉哥哥真是百宝箱,懂的好多。”
罗玉一时羞红了脸,也想去捏她圆圆的脸颊,想到自家的泥手,便又缩回了手臂,憨憨道:“我的见识也十分有限,你再寻正经匠人瞧瞧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