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知诃学?你怎么知道这个名词的?”
一色若叶严肃地盯着陌生的少年。
“因为我亲眼见过认知世界。”
“……不可能,认知诃学目前还只是理论上的研究,而且我根本没有发表,这个项目还是绝密事项,你怎么可能知道?”
“我也很难跟你解释,只能说我进去过,并且见过现实之中的人在其中扭曲的认知。”
就在这时,丹羽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瞄了一眼便把它按掉,继续说道:“一色小姐,我这次来是想警告你:你的研究会对这个世界造成重大影响,而不久的将来会有恶人盯上这个研究,做出伤害你和你家人的事。”
一色若叶不可置信地笑了。“我当然知道我的研究会有多大的影响力,可是你说有人盯上我的研究,这种无凭无据的话叫我怎么相信?”
“目前我确实没有证据,可我说的都是真的。”丹羽紧盯着她,“为了你的安全,我建议你最好多注意周围的可疑人物。”
“比如你吗?”一色若叶失去了耐心,站起身就要离开,“抱歉我真的没时间听这些胡话,你知道的,研究对这个世界很重要。”
“你不相信我没关系,一色小姐。”丹羽叫住了她,“但请你相信双叶,请你……多花点时间陪她。”
“哦,若叶,你在这里啊。”
“惣治郎,今天你也过来了吗。”
“怎么了,好像闷闷不乐的样子……唔?这里怎么会有孩子?”
前来送文件的佐仓惣治郎瞥见了从会议室里出来的黑发少年,后者也看见了他,微笑着冲他点点头。一色若叶拉着他往研究室走,眉头紧皱:“奇怪的孩子,他好像知道研究的事,也知道我和双叶的事。”
“这……他是什么人?”
“不知道。……惣治郎,最近可能需要你多照顾一下双叶了。”
“哪里的话,我这不一直都在照顾吗。放心吧,不过你也别累坏身体,多关心下双叶吧。”
“你怎么说的话跟刚刚那孩子一样啊?我知道啦……”
走出研究机构,丹羽才想起来在会议室里响起的手机。他打开一看,是明智的信息。
“你这几天都去哪里了?”
这家伙轻易不主动,一主动就提出了难题。丹羽苦笑起来,真是骄矜又不坦率的人啊。前几天谁还嫌自己多管闲事来着。
像上次那样甩开自己,说不生气是假的。他这几天忙于寻找一色若叶的下落,无暇顾及那么多,另一方面他也希望明智自己开口——如果一直这样惯着,他永远都不会看清自己真实的想法。
「学校有点事。怎么了?」
『……你很忙的话,那就下次再说吧。』
「等等,你有话想跟我说吧?」
那边过了很久,才冒出了一句『那天……抱歉』。
明智吾郎会对人道歉,那倒是个新鲜事。这在他所认识的所有的明智当中,这是头一次。
「道歉我接受了。所以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真的只是不舒服而已。』
丹羽皱起眉头,就算他耐心再好,也不代表他可以无限度的容忍。不让他知道有些事自己是不能让步的可不行。
「如果真的想道歉,至少也得先说真话。这点诚意还是该有的吧?」
他打下这段话发送,随后按掉手机塞进了口袋里,朝着另一个目的地进发。
明智盯着最后一句话足足有两分钟,才气得把手机摔到了床上。
什么叫做“这点诚意”?他以为他是谁啊?他以为我到底下了多大的决心才会主动发信息过去道歉?!太过分了这家伙。当初说要成为朋友的也是他,现在又莫名其妙地冷落自己。
从小到大都不曾对谁示弱过的明智吾郎咬着牙狠狠捶了枕头好几下,整个人无力地倒在床上。
这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心情是什么。
为什么扯到那个人的事就冷静不下来呢。像是被人控制了全副身心一样,真想摆脱这种糟糕的状态。
可是,要怎么对他说实话呢。狮童正义的事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他,再说他就算知道了又如何?要是他知道了自己想要对某人复仇,他也一定不会赞同的吧。
明智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浮现那个人关心的面庞,想象他的手像那天贴住他的下颚和脸颊,温暖的肢体接触。谁也没这样对他做过,就连早逝的母亲都没有。没人对他有过爱,也没人真的想了解明智吾郎这个人的心思,他的过去,他的残缺。
只有丹羽朔夜说,要做他的第一个朋友。明智不想承认,自己其实比想象中更珍惜和他的关系。
如果……如果见到他的话,要说些什么呢。
他看见那个人微微前倾的肩膀,流畅的颈部线条,蜷曲发亮的黑发。但他背对着自己,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似乎不是那身校服。他内心迷惘又喜悦,于是在他身后呼唤他的名字。与名字相称的黑色双眼看向自己,他竟然戴着眼镜,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他了。
他问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可那个人只是报以沉默,直到他内心的惊讶变成焦躁,询问变成嘶喊,而自始至终,对方却只是近乎怜悯地看着他,镜片后的眼神冷漠陌生。
而下一秒,他以自己都感到吃惊的力气,狠狠地掐住了那人的脖子。指甲陷入肉里,暧昧湿润的血从脖子上蜿蜒而下,白色的衣领渐渐染红。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这样。你看着我呀。我不想杀死你。他嘴里无意识地吐出这些话,但面前人偶一样的黑发少年咧着嘴角,冲他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
不,不是,我要的不是这个。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啊啊啊啊——
血像雨点般落下,他跪在地上无望地注视着虚空,沐浴着亲手杀死的友人的血。他低头看着自己不住颤抖的双手,喉中发出不成调的鸣泣。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其实你并不被他需要,而你在害怕。
眼前幻化的那个人——不,应该说那样东西——被一股不祥的漆黑的氛围笼罩着,但像是被锁链禁锢住,仅仅是用声音在蛊惑着面前的少年。
你是谁……?
明智坐在黑暗之中,彷徨失措地望着眼前的异象。
——你的恨意和痛苦,我都知道。你挂念的那个人,他真的喜欢你吗?他如果真的在乎你,为什么他会对你如此冷漠?
他……不对……他只是因为我没说真话……
——其实一直都是你在自作多情,他只是在跟你玩玩而已。当发现你隐瞒了那么多秘密,谁还会相信你呢。
不……不是的……是他主动说要跟我做朋友,还说明年要一起去海边……
——你太天真了。你对他而言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你被伤害得还不够多吗?什么时候你也开始相信他人了?
我、不是,相信他……但是……
——醒醒吧,明智吾郎。你被他制造的梦欺骗太久了。朋友那种东西一点都不适合你。不过你也用不着害怕,你不是一贯都是这样走过来的吗?
明智在暗夜中猛然惊醒,发现眼前哪有什么黑影异象,只有沉闷低矮的天花板提醒着他的所在。
“是梦……”
他脱力地将手搁在眼上,温热的液体流淌出来,沾湿了手腕。他为此感到吃惊,因为自打母亲死后,他便极少再哭过。决不能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软弱之处,他当时如此下定决心,而且这些年来他一直很成功。
为了一个认识才几个月的男生搞成这副狼狈相,你在想什么呢明智吾郎!一点都不像你。
他紧紧地捏住拳头,指甲在手心里留下一道道血痕,那感触让他想起梦中那副景象,杀了人的感觉仍然挥之不去。他忽然感到胃里一阵恶心,翻身捂着嘴干呕起来。
“那只是个梦……”
他一边深呼吸一边说服自己,嘴里像是喝了黑咖啡般发苦。他实在不敢想象自己会亲手杀掉那个人。说到底那只是朋友之间的闹脾气而已,何至于要杀了他?哪怕是自己恨之入骨的狮童正义,他也从未想过要杀了对方。
不,不能想了,那只是个梦而已。
抱着颤抖的手臂,明智再度躺在床上尝试抛开多余的想法。他想起了那一晚,朔夜睡在这里,他说他喜欢自己,是朋友的那一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