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川简短地询问了他当时执勤的情况，随着问题的渐渐深入，大家可以猜测到有什么惊天的秘密正在慢慢被剥离开。
“我再确认一下，你被分配到C组，负责2楼的警戒工作，对么？”
“是这样的。”
“是你是最先发现滨崎诸生的？”
“是的，他一个人快步从楼梯的转角走过来，我觉得奇怪，便走上去拦住他。”
“他有什么反应？”
“他吓了一跳，说他是受了田中警官的指示的，要我快让开。”
“他说这话时候神情是什么样？”
“很慌张，还不停地偷瞄其他的警员。我心中有疑，暗中示意其他人联系田中警官。而滨崎似乎是察觉到了，立刻面露凶光向我们攻击过来。”
“你们发生了很激烈的冲突吗？”
“没有，我们躲避他的攻击时不小心露出了一个看守的空隙，他就从那里飞快地逃走了。”
“你们立刻去追了吗？”
“是的，同时通知B组拦截，但是都失败了，最后我们追到转盘那里，然后——你知道的，就发生了那样的惨案。”天野垂下眼睛，很遗憾的样子。
“你一直在现场是吗？”
“是的，我是冲在前面的，我可以打赌还活着的同事里没有谁能比我更清楚地目睹当时的场面了。”这句“还活着的同事”如此沉重，一时间法庭里都是悲戚的气息。
“那么和我们说说你当时看到的情形吧，我想应该是很值得注意的事情。”
“是的，当他变回怪盗基德的装束向我们开枪的时候，我还是看到他的右袖口上有奇怪的痕迹……”
“可以说得再详细些么？”津川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是一块红色的污迹，如果说得更确切的话，是……血迹。”
此语一出震惊四座。津川看向对面的辩护律师，满意地发现她脸色已然惨白，嘴唇微张着，大大的灵动的眼睛此刻正不可置信地看着天野冲。
津川相信他从那双眼里看到了恐惧和惊慌。
然后她突然站了起来，就像被不熟练的表演者陡然拎起来的提线木偶，动作之快幅度之大让大家都吓了一跳。她张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她沉默了几秒，强迫自己镇定。最终她平复下来，开始发问，声音干涩得像破音的小提琴。
“听你的叙述，你一直是在最前面，是吗？”
“是的。”
“怪盗基德的一举一动，你都看得很真切是吗？”
“是的。”
“从怪盗基德转身开枪到消失，一共过了过久？”
“我没有算过，太快了。”
“那么，一分钟？”
“可能没有那么长吧。也许30秒。”
“30秒？你确定？”
“我想是的，大概是那么长。”
“那么，你离怪盗基德有多远呢？”
“也许七八米。”
“七米还是八米？”
天野避开青子炯炯的目光，微微抬头回忆了一下，“也许是7米。”
“那么，在距离7米远的地方，只有30秒的时间，你都能看到怪盗基德飞快晃动的袖口上一块极小的污点，并且精确地认出那是一块血迹？”
“小姐，做我们这一行的，对细节可是很敏感的。”天野咧嘴一笑，爽朗忠厚的表情下却是一抹眼角的寒光。
这隐藏的杀意反倒让青子冷静下来，她慢慢露出一个挑衅的笑，狷傲地扬起下巴。两人沉默地对视着，但顷刻间青子便收敛了她所有气息，温良地微微一笑，“没有其他问题了。”
第一天的庭审就这样结束了。众人起立，待法官离去后方才窸窣着四散开来。快斗也被法警带离了法庭，青子站起来收拾好桌上的材料和笔记，向着疾步走来的老人迎去。
谷村余二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批评了她质询天野冲时的表现，而青子自知当时的失态，顺从地低下头应答了。
老先生便没再多说什么，皱了眉低声说，“那个天野的证词有问题，你多留心些。”又耳语着嘱咐了几句，然后精神抖擞地谢绝了青子送他回去的提议，先行离去了。
青子怅然地看着老师的背影，脑海里还回荡着他刚才的话语，一时竟没注意到走近的新一和兰。
“还发什么愣，该走了。”
青子恍然回神，见是他们两个，才放松地笑了笑，“这就走。”说罢捧起桌子上厚厚的一摞，加入到两人中去。
新一却皱眉，“你自己开车回去？”
“当然咯，不然还蹭你们的车？”青子打趣，“我才不当不知趣的电灯泡呢。”
兰嗔怒着唤了一声青子的名字，新一却不为所动，敏锐的目光锁住青子抱于胸前的双手，“以你现在的状态，根本就开不了车吧？”
第十八章 Chapter 18
那双纤长白皙的手，紧紧地抠着卷宗的边角，要把厚厚的羊皮纸抓穿似的，以至指甲都泛了青，可即使是这般巨大的力道，都没能阻止那神经质般的微微颤抖，更没能逃得过名侦探的眼。
——这样的一双手，已经无法握稳方向盘了。
他是知道的，这场不知结果的战役，对她有多重要，就有多令她恐惧。天野那突如其来的证词的打击已经令她在瞬间乱了方寸，而接下来与他短暂似错觉的对峙，到底是青子怎样强撑起精神应对的，不用猜他也能想得到。
而这一切，都由她一个人硬撑着。笑着打发走所有人，一个人缩在驾驶座狭小的空间里颤抖。在恐惧中入睡，再在阳光升起之时若无其事地开始新的战斗。
就是这样的，为了黑羽快斗，变成这样一个人。
新一双手插兜，不去看青子那凝固的笑容，径自向门外走去，“居然连我们都想瞒着，还是说你想出个车祸找个痛快的死法？”
“连这点压力都克服不了的话，还有什么资格做怪盗基德的辩护律师呢？”青子倔强地跟上去。
“车子留在这里吧，我和兰送你回去。”
青子嘴硬，却也知道自己的状态，到底是没有拒绝，一路上三个人都不说话。青子坐在后排，额头抵着车窗，失神地看着飞速流逝的灯火。
新一打破了平静，”你不用太紧张，今天上午你顶住了检方的攻击，已经很出色了。而且组织不知道基德的真实身份，没有在假扮时伪造更确凿的证据，现场没有指纹，检方所举出的无非是间接证据罢了，能否足以说服法官，还是个未知数呢。”
青子转过头来，“你还记得Vermouth说过的话么？”
那个女人甜腻的话语，像毒蛇的信子一样缠绕住她所有的梦境，让她无数次绝望地寻找逃离的出口。
“不要试图寻找我们的漏洞——我们会让一切漏洞变成合理。能赢的，从来不是正义的一方，而是占据主动的一方。”
“我之前一直想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直到我听到天野的证词……无论是有人假扮成了天野还是天野就是组织成员,组织已经渗透进了警视厅。但这是远远不够的，一锤定乾坤的是法官，或者说是最有话语权的审判长。那么，他们有没有渗透进审判机关呢？那个以公正闻名于世的、本案的审判长泽田世人，现在……到底是谁？”说到最后，青子不寒而栗地打了一个哆嗦，手却立刻被兰握住，温暖柔柔地渗透，与此同时新一冷静的声音传过来，“这些交给FBI去办。”
“诶？”青子惊讶的目光在兰和新一之间逡巡。
“查明现在泽田世人身份什么的，交给FBI好了。不要分心，我们只要做我们能做的，并拼尽全力去做。就比如你，就是在法庭上唇枪舌战，不放过检方的任何一丝漏洞就好了。”新一目不斜视地开着车，后视镜里他的脸刚毅有如刀锋。
兰温柔地微笑着，“新一说的对，青子，不要想着自己扛全部的事情了，你还有我们。”
她一时竟想不出反驳的话。窗外的灯火流水般飞逝，红紫绿蓝的颜色跳跃在兰的脸上，梦幻般的模糊不清。曾经觉得这车里的空间是多么的逼仄，可现在有他们在旁边，反倒觉得被填满了，再也不需要恐慌也不用迷茫。
驾驶座上那个人的背影也是如此沉稳啊……她看着新一，慢慢地笑了出来，“这可都是你自找的，别想着反悔……我想拜托你调查一下天野冲，不过事先说明，我是不会付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