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现在已经是四品武卫将军,开始统领巡防营。巡防营比骑兵营的防卫范围要大,离皇城也更近,可见皇帝信任。巡防营每五人一伍,设伍长,二十人设什长一名。巡逻的时候二十人为一队划区巡视,日夜轮值。平日的操练和巡逻都由步兵校尉亲自负责,本不用谢玉操心,但谢玉仍然每天都监督操练,本人也要出去巡视一圈。途经公主府时,便会有侍从出来报告莅阳当天的情况,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吃了什么,心情如何。他听完后,还要细细问上一遍,直到所有的琐事都问明白了,才彳亍离去。
莅阳回去住到第五日时生了病。谢玉过去的时候,侍从报告说长公主前一天晚上在院子里呆得久了,着了凉,晚上咳嗽了十几次,开始咳嗽只是几声,后几次每次都要咳上半刻,一直到今早还不见轻,太医开了药,长公主嫌苦,喝一口吐一半,这会儿才不咳了。谢玉听了便直接入府进了内室去,莅阳正躺在床上睡觉。
谢玉就坐到床边,看着莅阳微微发红的脸,眼皮下边不时滚动着,仿佛是在做梦。他坐着不动,莅阳也不醒。
过了一会儿,莅阳动了动,胳膊伸了出来,谢玉轻轻叹了一口气,又把手给她放回去,这一下莅阳便醒了。
“你怎么来了。”莅阳昨晚休息不好,声音也没力气,只是把手抽了出来,把身体往床子挪了一下,又把被子往上盖了盖。
谢玉见状站起来说:“我听说你病了,所以来了。”
“听说?”莅阳疲惫地闭了眼,“你的眼线都布到这里来了。”
谢玉没有否认:“我担心你,总得知道你怎样。住了这几天,夫人总该气消了,有什么事,还是回家说吧。”
听了这话,莅阳抬眼瞧了谢玉一眼:“夫人不敢当。”
谢玉的喉结滚了一下,压了声音:“长公主要怎样才肯回去,这样闹,却把自己闹得病了。”
莅阳听了这话气得坐起来:“怎得是我闹!”她一激动便咳嗽起来,谢玉急忙上来抚她的背,被她推开,但推不动,自己又忙着咳嗽,被谢玉强行摩挲了半天,才把咳嗽抚平了。
“太医来看过了吗?”谢玉到底被莅阳推开,就坐到床边。
莅阳又躺下不看他:“早上已经来过。”
“药喝了吗?”
“喝过了。”
“跟我回家吗?”
“不回。你走吧,我困得紧。”
谢玉只好站起身:“那你好好休息,巡防营还有公务,我今天先回去了,记得把药喝完。”说完,又出门叫过侍从交待了几句,才离开公主府。
第二天谢玉来得早一些,正好是莅阳喝药的时候。看到谢玉来,莅阳便没有好脸色。嬷嬷见状抱了景睿躲了。谁知谢玉什么也不说,只看莅阳喝药。
“我这府里是不是都变成你的人了,”莅阳生气地把药碗蹾在八仙桌上,里面的药汤飞溅出来,“连喝药的时辰都出卖给你。”
谢玉哄着她:“你如果都喝了,我自然不来烦你,也不提回家的事。”
莅阳赖不过他,只得端起碗,一口一口喝了,一碗药喝了一刻时间。
然而谢玉马上就问她什么时候回家,气得莅阳又咳嗽起来。
这一晃,就过了半个月。半个月来谢玉天天上门看着莅阳喝药,莅阳痊愈以后也照来不误,每次就那么几句话。
“夫人我来接你回家。”
“我不回去,”莅阳正在给景睿绣肚兜,从谢玉进门针就不知道扎到哪里,“你别叫我夫人。”
“长公主,”谢玉面对莅阳总是有无比的耐心,“快过年了,你总不能一个人在公主府过年。”
“我不是一个人。”莅阳抖了抖手里的物什,她知道怎么刺痛谢玉。
谢玉果然沉了脸,但也没说什么。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侍女在门口战战兢兢地禀报,说太皇太后想孩子了,叫抱过去。
莅阳起身叫了嬷嬷过来,谢玉急忙殷切地表示希望送她们去到宫门口,莅阳就随他去。一行人在宫门口遇到晋阳公主,也带了小孩子在身边。
“小殊,叫姨母,姨父。”晋阳指着莅阳和谢玉,对手里牵着的小人儿说。
小孩儿眨巴眨巴眼睛,脆生生地喊着:“姨母,姨父,贤婿见过两位大人。”一席话逗得晋阳笑出眼泪,莅阳也掩着嘴笑:“从哪里听来的贤婿,可惜姨母家的是弟弟,不能给你做媳妇儿。”
“还不是他爹爹,说母后曾经夸他是贤婿,便总在我面前卖弄,结果被孩子听了去,也不怕被人笑话。”晋阳快人快语,说话干脆利落,边说边笑。
莅阳温和地笑笑:“林将军战功赫赫,颇得皇兄器重,母后如此夸他也并不为过。”
“不过打了几次仗而已,”晋阳贴近了莅阳撇撇嘴,“以前呢,都把他看作是公主驸马,现在呢,都把我看作是将军夫人。气势可是不输给我呢,毕竟比起我来,皇兄更看重他。”怕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失仪,晋阳连忙看了一眼谢玉,又看向莅阳,“不过你们家的驸马也不差,将军经常在我面前夸奖谢世子,说世子将来一定会有所作为呢。”
知道是客气话,谢玉也颔首表示感谢,莅阳也陪着笑笑,回过头看着谢玉:“我们就进去了,你且去忙。”
谢玉看着莅阳也点点头,又向晋阳行了礼,才一个人策马离去。
太皇太后殿前已经来了几个孩子,皇长子祁王萧景禹刚好十四岁,生得眉清目秀,俊朗照人。他的母亲宸妃就是林燮的妹妹林乐瑶,因此祁王见了晋阳公主便急忙走过来行礼,又给莅阳行了礼。其他几个孩子景宣,景桓,景亭,景琰,都刚刚三五岁,满屋子追逐打闹,林殊到了马上加入战局,不一会儿就开始有哭声——都是被林殊给打的。妃子们赶紧把孩子们都抱开,景琰的母亲位分低,并不在场,萧景禹把他拉到一边,还帮他擦眼泪。
“就这个小子最淘气,”太皇太后把林殊抱在怀里开心地逗弄着,“一听到有哭声,就是你给打的,是不是?”说着还狠狠在小林殊脸蛋上亲了一口。其他几个妃子心里不快,脸上也勉强跟着陪笑。晋阳过来跟太皇太后说:“皇祖母,您这样要把孩子惯坏的,他现在在家里就耍枪弄棒的,每天不知被他打碎多少东西!”
“小孩子嘛,淘气点才精灵,不然就成傻子了!”说着,老太太还朝那几个哭着的孩子看去几眼,想了想又放软了口气,“来来来,都不要哭了,祖奶奶这里有好吃的!”说着,着人拿了十几盘子点心上来。莅阳抱着景睿,挑了半天也没有可吃的东西,便作罢。晋阳见了,说对太皇太后说:“皇祖母,莅阳的孩子太小,这些他吃不得,以前小殊小时候您不是拿过桂花粉冲水给他喝?”太皇太后才想起来道:“对对对,我忘了这孩子太小,还没长牙呢。”说着叫人又找出了桂花粉,给景睿冲了一碗,莅阳拿汤羹喂着吃了。
十几盘糕点一会儿被孩子们吃的吃,扔的扔,已经都见了盘子底。景琰在这些孩子里最老实,吃食争抢不过,幸亏萧景禹帮他抢了几块点心。才吃了一点,景琰就拽着萧景禹的衣襟想说什么,萧景禹弯腰听了,起身便对太皇太后说:“祖奶奶,您这里有榛子酥吗?”
太皇太后连连摆手:“有是有,不能拿出来,小殊吃那个东西就喘不过气,浑身起红点子,非得吐出来才行,你要吃,过后等祖奶奶拿给你。”听了这话,萧景禹只好低头跟景琰细声慢语地说了,结果景琰哇的一声就哭出来。
萧景禹只好把景琰抱起来哄,一边哄一边对太皇太后说:“祖奶奶,给我拿一点吧。我们躲起来吃。”
太皇太后不想拗着萧景禹,只好吩咐人拿了几块榛子酥过来。景琰接了便破涕为笑,拿了榛子酥就从萧景禹怀里挣脱出来站到地上吃,萧景禹把他推到宸妃身后,结果还是被林殊看见。林殊见了就窜过来抢,景琰急忙跑,结果到底在莅阳身后被林殊抓住,晋阳早就往这边追着喊莅阳:“莅阳快抓着他!”莅阳抱着景睿,只得空出一只手尽力弯腰来拉林殊,谁知林殊个子小,跑得又快,抢了榛子酥竟然就从莅阳手边像猴子一样逃走了,景琰在一旁又哇哇大哭。那边林殊一下子就把榛子酥塞到嘴里咽了下去,把太皇太后急得直拍大腿:“唉哟我的乖乖!你怎么不拦住啊!”这后半句话是向着莅阳说的,没等莅阳回应,太皇太后赶紧着人扶着去追,晋阳已经把林殊抓在怀里,孩子已经开始咳嗽,身上痒的起红点,急忙吩咐侍女拿了皂角水来灌,连灌了几大碗下去,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把榛子酥吐干净了,孩子也累得睡着,幸而算是有惊无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