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点差别呢?”向扬看了眼两人神色,又问。
安诺转头,看着向扬,搁在膝盖上钝痛未消的指骨,蜷了蜷。顿了好久,才说:“弹好这架琴要用的力道……比普通立式琴,大了不少。”
时翊脑子里的某根弦,倏地绷断。
向扬不动声色地看了两人一眼,还有后面那位一脸云里雾里却难掩焦急担忧的姜一辰,对着安诺说:“从现在开始,什么琴也不要碰了。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休息。”
安诺从各种交缠在一块儿的混乱念头里回神,抬睫看向扬,抱着一念希望问他,“那向医生,我下月初的演出……”
向扬心里一叹,回她说:“取消吧。”
安诺闻言,嘴唇翕合,动了两下,话音哽在喉间,什么也没能问出来。
“慢慢养着,以后会好的。”向扬看着小姑娘这个样子,于心不忍,只还是忍不住郑重告诫她,“千万别想着你休息半个月就能去演出,除非你以后都不想再碰琴了。”
涩意涌进鼻腔,安诺努力牵了牵唇角,压下喉间的哽意,说:“好,我知道了。”
时翊胸腔,压抑着起伏的弧度,没说话。向扬看了他一眼,对着安诺道:“还好是急性的,要是病症一直不发,你只当是普通肌肉劳累,拖成慢性的就麻烦了。”
“嗯,”安诺点点头,小声说,“谢谢向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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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扬给安诺用完镇痛消炎药,时翊陪着她一块儿留在医院做物理热疗。
姜一辰本来要留下来陪他们,说是待会儿结束了当司机送他们回家。时翊却让他先回公司,把沈诚换来就行。
“我桌上的那份合同你再看下,”时翊对着姜一辰,话说一半又顿了顿,“这两天公司的事,你觉得没问题的,就……”
安诺抬了抬眼睫,看了时翊一眼。好想说:你先去忙工作吧我没事。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她这会儿,一点都不想一个人待着,就想有时翊在身边陪着她。那她现在能不能,就自私一点,不要把时翊推出去。
长睫半垂,掩了瞳仁里的星光,安诺抿了抿唇,没说话。
姜一辰抿直唇线,对着他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自己明白。又觉得气氛过于压抑,于是故意玩笑道:“多大点事儿。你这几天的任务,就是好好陪着小嫂子。难不成公司没了你,明天就退市了?我好歹也是正儿八经MBA念出来的行不行?你当我论文是买的啊?”
“……”时翊轻嗤了他一声,“谢了。”
“哎哟,难得。”姜一辰笑,“我这沾了小嫂子的光,十几年来头一次听你一声谢。”
时翊无奈轻笑,“行了,快回去吧。”
姜一辰笑着和安诺打了声招呼,安诺弯起唇角,和他道谢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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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一辰一走,偌大病房里就剩了时翊和安诺两个人,静得安诺有点心慌。莫名生出了点,自己刚刚那点小心思被人窥见了的错觉。
安诺的情况不用住院,只是事发突然,完全没来得及让人做任何准备。所以这次的物理热疗,就就近在医院做了。时翊问了向扬,家里备好设备,往后不来医院也可以。
“诺诺饿了吧?”时翊看着小姑娘安静无言的模样,心里难受,想捏捏她的手,又怕她痛。只好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背,温声问她。
这个点,本来按计划,两个人应该坐在他事先订好的餐厅里吃饭了。
安诺抬睫看他,抿着唇,摇了摇头。
时翊抬手揩上她的下颌,拇指指腹在她额角的发际线那儿轻抚,“我让人送过来,吃点好不好?”
安诺眨眨眼,小声说:“我不想在这儿吃,我想回家吃。”
时翊温声应她,“好,我们回家吃。”
安诺点头,又说:“先……别和我妈他们说。”
时翊侧颊肌肉紧了紧,声线有些沉,“嗯。”
陪着安诺的间隙,时翊又给沈诚打了个电话。
“叫人把半山观邸收拾一下。嗯,让他们把胖胖和小白也送过去。好,你慢点。”
安诺听他打完电话,抬眼问他,“要换地方住吗?”
时翊坐下,唇角浅勾,看着她说:“诺诺会喜欢的。你不是一直说水岸的房子太安静了么?那我们就换个地方住,明早起来,说不定你还能听见鸟鸣。”
安诺闻言,轻笑着应了声好,没再说话。
时翊让人把胖胖和小白也送过去,大概是准备暂时长住了吧。只是,应该不是因为那里环境好,而是因为,那里没有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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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诚几通电话安排完,再开车到医院的时候,安诺也正好结束了。
载着两人往半山观邸开的路上,沈诚头一回觉得,飘着轻缓乐声的车厢里,没了安小姐活力十足的嘀嘀咕咕,空气都有些凝滞。
车子经过市区的时候,等了几个红灯。
时翊抱着安安静静窝在他怀里不说话的小姑娘,余光瞥了眼窗外。
安诺回来那天,他也是这样坐在后排等着红灯,看着车窗外挂着笑的男男女女。本来压着的一身躁意,在看见广告大屏里小姑娘的侧颜时,消失了个干干净净。像是,心跳终于有了可以着陆的地方。
今天,户外大屏上投着的,是某位他不认识的男明星。车窗外的男男女女,依旧挂着笑意。爱的人就在身边,他却生出了莫名的不安感来。
怀里的小姑娘动了动,时翊回神,低头看她。
安诺看着车窗外的人群,长睫轻眨,没说话。时翊见状,轻声说:“过两天,我们补回来好不好?”
收了视线,安诺看着他说:“不用。”
时翊怔了怔,心脏一紧。
安诺说完,又往他怀里靠了靠,脸埋在时翊心口,闷声闷气地小声说:“我就想你陪着我就好了,不用补的。”
时翊闻言,长长地轻吁了一口气。低头,亲了亲她的头发,轻声说:“好,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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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诚把他们送回家,没有进门。安诺又见时翊和他,在门外小声说着什么。
镇痛和消炎药的药效上来了,安诺这会儿觉得好了不少。胳膊的钝痛感,只要不用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过,时翊连路都不用她走,更不用说要她拿任何东西了。需要她用力气的活,暂时还没有。
安诺被他抱进沙发,胖胖和小白就跳了上来。抬手撸了撸两个毛崽崽,安诺这会儿,才发自内心地笑了笑。
以后还是叫大白吧。没想到当初的小不点还是潜力股,安诺眼见着这位的体型,日渐超越一只橘猫,也不知道随了谁。她和时翊,明明都很瘦嘛。
撸着撸着,就听见了时翊回来的脚步声。
安诺抬头看他,就被他抱起来去了餐桌边上。然后,直接就着这个抱着的姿势坐了下去。
安诺:“……?”
时翊长臂一捞,拿过碗筷,极其自然地说:“喂你。”
“??”安诺两个问号挂到脑袋上,缓缓举起自己的右手,“时翊,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时翊笑,抵着她额头小声说:“我先提前练一练,以后用得上。”
安诺:“……”您这想得还真是,相当长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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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收拾完安诺洗澡上.床,时翊下楼替她倒水的时候,给向扬去了个电话。
在医院那会儿,向扬明显有话要和他说。只是碍于安诺在场,没有开口。
电话接通,向扬直截了当地说了自己的想法。
“小翊啊,这人熟悉她长年来的练琴习惯,明知道小安会在每次演出和比赛前加大练习量,还在这种时候送一台这样的琴给她,我实在说不出,这位不是故意的话来。”向扬说,“你之前也找人检查过,琴本身没有问题,至于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小安得花比平时大了不少的力气来弹它,你再找人查一查吧。”
“好,麻烦向叔了。”时翊嗓音有些哑,语气听上去,倒是和以往一样平淡,只顿了顿又问,“那诺诺她……多久能好?”
向扬一顿。肌肉劳损这种病症,要说是多严重的毛病,也不是。只是要说多久能根治好,倒是谁也不敢保证。个人体质本就有差异,更何况小姑娘从事的职业,往后还少不了要和琴键打交道。
“现在除了让她放松休息下来,镇痛消炎,配合物理治疗这些必要的途径,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会好的,就是时间问题。”向扬顿了顿,又说,“还有一点,大概比这些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