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一长,不见皇帝对这些疤痕妃子们有所青睐,依旧只顾着夜夜留宿无忧宫。这让那些豁出去自残的妃子很受伤。
这日,天朗气清惠风和顺。
景灏退朝后直奔无忧宫,手里端了两个骰盅。
进入殿门后,骰盅直接放到案上,“槿妃,赔朕玩个游戏,输了是要受罚的。”
游戏很简单,皇帝与木槿儿一人一个骰盅,骰蛊里头各放一个骰子,比大小,小的输。
惩罚也很简单,输一次要在宣纸上写十遍对方的名字。
木槿儿真心觉得这个皇帝有点无聊,还有点弱智,碍于对方的身份,只得麻着头皮陪皇帝消磨时光。
可木槿儿点也背的有些过分,骰子摇了十次,输了九次。还有一局打个平手。而景灏委实点幸,每次掀开骰盅,都是最大的那个点。
可木槿儿不相信自己可以背成这个样子,趁着皇帝有些小兴奋地走去案台时,端起对面骰盅里的骰子细细查看。
书案旁的陈帝正在兴头上,心无旁骛,手执墨笔,往宣纸上落下行云流水两个字:景灏。
“朕已经将名字写在纸上,槿妃照抄就是了。定要一笔一划写得认真些,定要……”他还未说完,只见木槿儿端着骰盅过来,“请问皇上,为什么皇上的骰子这般重。”言罢,将骰子置于骰盅摇了摇,再摇一摇,接着摇……每次骰子摇出来的都是最大点。
木槿儿抬眉,一副不忍拆穿又不甘心认输的模样。
景灏脸色发僵,沉默了片刻倏然转身对着无辜的小公公低吼:“喜儿你这狗奴才,担心朕赢了槿妃就暗自搞出这些小伎俩,槿妃方才输给朕的一百遍名字由你代写。”身子转回来,一本正经道:“槿妃,你居然趁朕不注意偷看朕的骰子破坏游戏规则,此乃大罪,定要重罚,罚你写朕的名字两百遍。”说罢,成功嫁祸他人的皇帝,迈着庄重的步子踱出殿门。
木槿儿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眉心蹙了蹙。
走得风生水起的景灏,突然又顿住,转过身对着殿门口恭送他的木槿儿一脸正色道:“要一笔一划认真写,朕会来检查。”
……木槿儿眉心又蹙了蹙。
沁儿拿起桌案上印着皇帝亲笔签名的宣纸,笑盈盈道:“小姐小姐,皇上还真有趣,居然变着法子要你写他的名字,他可是皇帝,一点都不忌讳,居然拿自己的名讳作为追爱的手段,敢情皇上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是想让小姐将他的名字多写几遍,好记在心上,能看出皇上是真心待小姐,小姐……”
啪地一声,茶盏碎裂的声音。
沁儿自知惹怒了自家小姐,连忙跪下。打小跟在小姐身边,从梁国到陈宫,虽然小姐以前有些不拘小节,但从来没有因生气而砸东西的习惯。
“你这丫头再多嘴,就将你遣回梁国去。”木槿儿心底涌上一股莫名的烦躁。
——
暮秋,陈宫御花园繁花拥簇,处处灿漫。
景灏寿诞,宫里宫外忙得热火朝天。
梁国新帝携着南海灵玉亲自赶来陈国贺陈帝诞辰。
国宴摆得十分隆重,作为陈帝的新宠,槿妃娘娘被钦点出席。
宴席间,觥筹交错,一派祥和笑语。
贵宾席正位端坐着梁国新上任的皇帝,朱煜。
木槿儿只顾垂头盯着桌案上的瓜果糕点,不敢将视线抬起一分。
同木槿儿斜对而坐朱煜,目光有意无意投射到这位陈国新晋的槿妃娘娘身上。
席间,陈帝亲自斟了一杯酒,拾阶而下,停到朱煜面前,“这一盏,向梁国致谢,向梁君致谢,将紫薇天女送予陈国,送予朕。朕与天女鹣鲽情深,此乃天缘。”言罢,将琥珀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朱煜微怔,回了礼,杯中的天子酿一口灌下。
自古以来,不想出席宴会的角色都会借着酒过三巡的好时机随便找个理由离开,木槿儿也一样,以身体不适为由,中途离席。
翩翩身影从眼前掠过,木槿儿发髻间的羊脂白玉簪刺得朱煜眼眸一红。
一番盛情款待后,梁国一众本该启程回国。但景灏热情不减,倏尔下了个急诏,诏了陈国数位重臣之女前来皇宫助兴献艺。
一众佳丽于陈宫国宴上展示着琴棋书画等各式才艺,景灏见朱煜似乎对一位舞剑的美人颇上心,朱煜不止多瞅了对方几眼,那眼神中有种隐晦的情绪。景灏便趁着酒劲要替梁帝做媒,让他选些合眼的美人带回梁国,当是两国和亲,亲上加亲。
梁国经先梁帝一顿挥糟践霍,早已国库空虚,朝内更是皇戚当道,竖子当权。朱煜新登帝位,需一一整饬,眼下不宜同实力远在梁国之上的陈国对抗,也就不好驳了陈帝的面子,只好从一众佳人中选了一位佩剑的姑娘。
景灏对着朱煜精挑细选的美人盯了片刻,果然是他先前多瞅了几眼的姑娘,他笑道:“梁国国主好眼力,这可是我陈国定国将军苏成远的爱女。”
苏成远不曾料到自家女儿会被梁国国主相中,显然,陈帝有和亲的打算,此国宴形势复杂,已超出他的预料,如今又被陈帝点名,不得不出面,他走出席位,停在梁帝面前,拱手道:“小女苏妙言自小被老臣惯坏了,一向性子随意散漫,偏对诗书女红无甚兴趣,老臣管不了她由着她去,今日国宴,小女只会些入不了大雅之堂的花招剑法,老臣惭愧。”
佩剑的姑娘突然自佳丽群中站出来,向俩帝屈身行礼后对着苏成远嗔道:“爹,你将我说的一无是处,国君重臣都看着呢,你回家再数落我不迟。”说完不动声色对几步之遥的梁帝投去淡淡一瞥。
景灏哈哈一笑,当即夸赞苏千金性子直爽,剑法甚妙有巾帼之风,重臣看陈帝脸色行事,纷纷点头称赞。
苏成远不好说什么,他养的女儿他当然晓得她的心思,莫不是小女对梁帝有意才站出来讲话以博梁帝注意?!陈梁两国表面和平,实则关系微妙,他心底情绪翻搅,表面垂头道:“见笑见笑。”
而梁帝始终面上带笑,看不出多余的心思。
景灏当即封了苏妙言为安和郡主。
封赏过去,陈帝仍是热情不减,留梁帝在陈宫多住几日。
梁帝盛情难却,只得应了。
——
临安城北,将军府。
苏将军的千金得天子赐婚,又被加封为和亲郡主,朝廷内外,前来府内恭贺之人比肩继踵,苏成远一连接待了好几拨,这日终于挤出时间去看那个胆大不知羞的女儿。
游廊处碰到正替女儿张罗嫁妆的夫人秦氏,秦氏虽面上有条不紊指挥着来回搬运陪嫁物的下人,可眼圈却暗红。
女儿远嫁千里之外的梁国,日后再见一面就难了,哪个母亲舍得。
苏成远走过去时,秦氏终于忍不住拿帕子拭泪,“妙言那丫头打小倔强得很,我是劝不住了,你去劝劝。”
苏成远一进小女闺房就见苏妙言已打包好了一箱子兵器,盛衣裳首饰的包袱倒是不多,他不由得闷哼一声,“不大不中留,瞧瞧你猴急的样子,心早就飞到梁帝身边去了吧。”
苏妙言放掉正拭擦的剑鞘,毫不遮掩地说:“我一眼就看上梁帝了,正好咱们善解人意的皇帝就给我们赐了婚,这简直是写在三生石上的缘分。”
终归是小女儿心性,偏又生性倔强,苏成远知道若不答应苏妙言这桩婚事,她能夹着小包袱不远千里跑去梁宫自由大胆的追求爱情,况且这姻缘乃陈帝钦赐,牵涉复杂,他打心底不愿意女儿涉险。他位极陈国定国将军,实力殷实,若他执意搅黄了这桩姻缘,也不是不可,思虑间又瞅见小女眼角眉梢处的欢喜,只喟叹一声,吩咐管事带门出去,阻隔众人的耳目,这才拉住女儿的手,慎重问了一句,“若两国日后交战,你占哪一方?”
苏妙言怔住,“……我没想那么多。”
——
数日后,梁帝朱煜携安和郡主离开陈国,举国欢送。
陈宫热闹了好一阵,终于安静下来。听闻朱煜离去,木槿儿才敢踏出无忧宫门。
一抬眼,云霄悠旷,秋雁南迁,不知不觉,已入秋。
陈宫的御花园,秋日最显意境美。御花园内有个面积颇大的菁华池,里头豢养着一群品种珍贵的青鲤鱼。
这池青鲤很受景灏的青睐,宫人们不敢怠慢,平日都拿出伺候祖宗的精神来伺候这些鱼儿。此刻,木槿儿正心不在焉拿着大把鱼食洒向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