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未迟闲不住,向秋暮追问了几句,秋暮连回三声不知道。
因时间紧迫,看对方的样子也不像撒谎,白摩亦没深究,三人一兽速速赶去将军府。
将军府门前,空寂无声,洒着血迹的地面散了一层木槿花瓣,竟有些颓败而诡异的美。
秋暮抛出熏炉宝簪,变大数十倍的熏炉半浮于空,她将槿儿的血同自己的血同时滴入,香炉内袅袅烟雾溢出,透过木门墙垣,重重花树,四散着向将军府内蔓延。
不知这法子是否有效,若对槿儿无效,至少她进了对方的迷藏界,窥得对方前生之事,对接下来如何行事亦有帮助。
只是,时间有些紧迫,过不了多久天就亮了。
北方七宿星光芒一散,同女鬼合为一体的千骨伞便恢复了神力,哪怕三人联手,亦非槿儿的对手。
她倚着门口的一颗木槿花树坐下来,调息闭目前对两位仙人道:“若形势有变,可及时唤我醒来。”
“安息吧安息吧,你一路走好啊!”
……
古未迟那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进入木槿儿的故事……
第30章 【12】
入眼是气势恢弘的城门墙, 穿戴威严的盔甲兵士徘徊穿梭于下, 例行每日的城门检阅。
秋暮抬眼确认一遍, 城门上首正中刻着“临安城”三字,笔势端正,朱漆鲜艳, 看得出正是百年前临安城最为繁盛之时。
蓦地, 一匹装饰玉珠帘的马车朝秋暮飞奔而来,秋暮及时闪开,真是岂有此理,有钱任性啊, 她一大活人站街上看不见啊。
方要飞上去讨说法, 倏然意识到自己乃元神一缕, 无实体,人家确实看不到。
另她觉得最不公平的是既是一缕神识,为何能闻到食物香气。
街头一站, 满城卖吃食的铺子, 两排小贩亦当街叫卖。
“丁香馄饨, 炒鳝面……”
“五香兔肉,银丝冷面……”
“春卷啊, 荷叶蒸饼……”
香气杂交,扑面而来,秋暮欲哭无泪, 绕开这些吃的。
迎面又撞来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 穿过她透明的身体后被脚边的石子绊倒。
小丫头刚要张嘴哭, 街头卖菜的一位婆姨跑过来将她扶起,柔声安慰着:“囡囡可是摔疼了,怎的这么不小心,不哭,阿娘给吹吹……”
一般迷藏界的开头便是拥有这段记忆的主人的故事开端,又或许是其人生的转折点,像是执念一般,停在回忆深处,不管是否真的想忆起,久散不去。
秋暮入迷藏界以来,只见临安城繁茂街景,百姓日常生活,可身为迷藏界主角的槿儿却迟迟不现身。
这是何意?
她正沉思着,四周的景物变得模糊起来,唯一清晰的是不远处一角灰色的砖墙。
灰墙下,一排乞丐垂头窝在地上,等着来往路过的心善之人施舍些铜子干粮。乞丐面前各自摆着一个粗瓷碗,一个比一个破。
乞儿中有一个年龄稍小的,蓬头垢面,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繁华街头。
一只冒着热气的馒头出现在小乞丐面前。
小乞丐楞了片刻,不敢接。
对方开口道:“给你吃。”
小乞丐眨眨大眼睛,仰头望着施予她食物的道人,不再犹豫,接过麦香扑鼻的馒头,狼吞虎咽。
一排乞丐齐刷刷干瞪眼咽吐沫。
“愿意跟我走么?不再挨饿受冻受欺辱,再也不用做乞丐。”两鬓略白的道士蹲下来对小乞丐说。
“愿意。”小乞丐想都没想。
清瘦道士领着脏兮兮的小乞丐走出临安城门。
“你叫什么名字?”道士问。
“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小乞丐回答。
正值浓夏,城门两侧的木槿花开得正艳,香气萦鼻,天边是望不尽的绯红。道士开口:“从今以后,你唤作槿儿,木槿儿。”
此时,城门口突然跑过一排兵士,往城墙上贴了一张画像。
周围百姓纷纷聚拢围观。
人群中有人出声道:“孩子丢子,是寻人贴,赏金千两。”
此人一呼,更多人群涌过来,纷纷对着孩童画像细细打量。
“见过没有。”
“没有,一看就是哪家府上的千金,我们寻常百姓怎么轻易看得见呢。”
数日下来,虽有千金做饵,却不见关于画中孩童的任何消息。
画像旧得发黄又换上一排新的,仍是不见任何消息。
城门沿上覆上新雪,几场春雨过后,城下花树又抽出新芽,花开花落,时光交叠,连巍峨的城门都染上些岁月痕迹,那张寻人榜数年如一日贴在城垣上,定期有兵士更换新帖。
七月,又是木槿花稠,城门附近卖蔬菜的婆娘见天色渐晚,准备收摊。
一位粗衣姑娘从远处跑来帮着婆娘将菜筐抬入木板车,那婆娘软声责备着:“都多大的人了还跑这么快,小时候摔那么多次一点教训都不长。”
粗布姑娘顽皮地吐吐舌头,两人推着木板车路过城门。
门前的小卒将墙上几张模糊的画像撕下来,见卖菜的张姨领着女儿路过,张家再此卖了十年的菜,彼此相识,又因张家女儿生得秀气,头不在的话,他偶尔跑去对面和小姑娘说两句话,今日他来得早一些,正好还没到轮值的点,忙笑着打招呼,“张姨,囡囡。”
囡囡面颊微红,垂头,不再说话。
张姨停下来,望一眼他手中的画纸,“又要更换画像啊。”
小兵将手中的画像团成一团随意丢进墙角边的废篓里,“不换了,那家人终于死心了。”
张姨重又推车向前,“能不死心么,孩子丢了那么多年,连我家囡囡都长大了,就算那家人当街偶遇多年前丢失的女儿恐怕也认不出了。”
小兵笑着嗯了两声,看张家母女拉着木板车渐行渐远。
这样一晃,竟过了十年,秋暮只觉槿儿的迷藏界岁月如梭,光阴似箭。
周围画面又模糊起来,待渐渐清晰后,陈国临安城高阔的城门已消失不见,梁国皇城一闪而过。
最终呈在眼前的是山脚的一个精致别院,此处乃梁国境内。
院外,山脚的绿意已蔓延到山头,层层叠叠似晕染的水墨画。清雾缭绕的远处隐约藏着枝头花红,石板铺成的长路蜿蜒无尽头,除了萋萋嫩草,不见车马行人。
而院内,是另一番热闹景象。
“槿儿小姐,槿儿小姐,你不要动,当心摔了,奴婢……奴婢……奴婢帮你逮鸟。”葱绿衣衫的丫鬟见自家小姐用极其不雅的姿势趴在树杈上,极力伸手去抓树枝上眯眼睛打盹的一只胖鸟,她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
“嘘!”树杈上的姑娘对她摆个手势,示意她小声些,莫吓跑了鸟儿。
只一眼,秋暮就确定挂树杈上的姑娘是木槿儿本尊,此时的槿儿看上去有些稚嫩,十三四岁的模样,已有了美人的雏形。
眼下,槿儿伸手抓鸟,手指碰到树叶,晃了晃,鸟儿缓缓睁开眼皮。
她担心鸟儿飞走,探身一抓。
鸟儿呼啦飞走了。
槿儿脚心不稳,身子一歪,直从树上坠下去。
树下丫鬟吓得不知所措,捂眼尖叫。
坠落的槿儿一时未曾反应过来,脑中一片空白,只紧紧闭上眼睛,听风在耳边划过。
没有想象中分筋错骨的疼痛,待她睁开眼睛,正被一位丰神俊朗的公子接在怀里。
槿儿露出一口小银牙,“煜哥哥,你来拉,槿儿一直挂念着你呢。”
对方温柔一笑,放下怀中的丫头,“再过两年就要及笄了,眼下还这么顽皮。”
槿儿缠上他的胳膊,糯软着声音撒娇道:“及笄又怎样,反正现在槿儿还小。”
对方刮了刮她秀气的鼻头,牵着她的手走进厅堂。
十年前,槿儿还是陈国临安城窝墙角边的小乞丐,当年随着那位施舍馒头的道士千里奔波到梁国,小槿儿在一处僻静道观里没住几日,就被常来道观祈福静修的美貌妇人讨了去。
妇人身份特殊,乃是梁国的安妃娘娘。这安妃娘娘本是梁国国君最宠溺的妃子,只因牵扯到梁国后宫小皇子投毒案,被皇帝发配到远郊布谷山脚下静思,布谷别院离玉清道观距离颇近,娘娘经过深宫后妃一番算计,又见得国君情意凉薄,对这世间富贵繁华看淡了眼,平日里读些道家修身之书打发时间,日子虽清净,但不觉无趣,她在布谷别院一住就是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