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佛祖道:“妙禅子,你于我座下修行多年,如今却有一丝凡心未了,你且去昙花禅房抄写佛经三百年,重新参悟佛理,佛心,佛境。”
佛界三百年,弹指一挥间。妙禅子自昙花禅房归来,佛祖问他,“三百年过去了,你心中的那缕怨念是否还在?你是否仍觉本佛太过严厉,将小锦鲤罚得过重。”
“不会。”
“可你的心告诉本佛,你仍在怨。”
“若说怨,不过有些怨自己,是弟子允许她入了昙花禅房。”
佛祖听罢,叹一句,“你且重入轮回修行去吧。”
秋暮听古未迟讲完关于妙禅子的这段前因,唏嘘道:“就这样,佛祖座下爱徒妙禅子被罚重入六道轮回,体验凡尘之苦。投胎转世到这一世正是如今的迟笺大师。”
古未迟抢过碟子里最后一块茶点,发泄似得使劲嚼着,“好好的佛二代呀,糟蹋了,不知要轮回到哪一世方能重回极乐灵山。”
被抢了茶点的秋暮:“……或许人家压根不想回去,不过这个妙禅子不大会说话,她那一句”怨”绝对不能说,哪怕怨自己也不能,佛家讲究六根清净四大皆空,他说那句话是故意气佛祖啊。”
“可不是啊,委婉的怼佛祖啊。”
秋暮给自己倒了杯茶,砸了一口又问:“倘若你是妙禅子,你会如何回佛祖的话。”
古未迟摸摸鼻子,“佛家有句话说的好,不可说,不可说。想来回这三个字佛祖应该挑不出什么毛病。”
秋暮白眼睇他,“你敢跟佛祖卖关子,佛祖一巴掌呼死你。”
古未迟随手幻出桃花扇摇得风流倜傥,“这妙禅子因小锦鲤而心生挂碍,染了凡心,说了让佛祖不开心的话而被贬入轮回,追究根本原因并非不会说话或故意惹佛祖不开心,而是长得太帅。人若帅到一定程度容易遭天谴。是以,我经常做一些缺德事以向上天昭告我本人不完美,需待进一步修行改进,故此,这些年来一直安然无恙。”
秋暮喷了他一脸茶水。
古未迟无甚在意地擦掉脸上的水渍,望着窗外继续抒发内心感想,“我发现凡是被你们当铺坑了的,无论男女,颜值颇高,比如陶诗,比如木槿儿,比如虞欢,再比如如今的迟笺大师。他们之所以被坑,是因执念,所有执念里,爱情为首位。因爱而生的执念强大执拗,有时甚至无非对错,无问是非,非成全了心底的念想不可。而自古以来,生得美乃爱情故事一直延续下之根本,若没一张好的面皮,大概不会发生一系列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了。”
他抬指指向窗户对面卖栗子糕的姑娘,“你看那姑娘的一张脸,可悲可叹,可正是那样安全的一张脸,才不至于被你们当铺坑,虽然她的人生或许不会太出彩,但至少平淡安定度余生。”
秋暮瞅过去,那姑娘确实长得辟邪。远看五官轮廓还是不错的,可那张脸过于浮肿,看着有种大饼脸的磅礴之感,倘若她脸上那些杂七杂八不规则形状的胎记祛除,勉强能入眼。
那姑娘的性格不错,虽忙得满头大汗,但笑容不减一一为排队的顾客打包糕点。她身旁站着个正在和面的瘦弱青年,一脸的哭丧相,不知是她的哥哥还是弟弟,收钱的是个老母亲,一脸的褶子,但笑容亲切。
黄昏已近,栗子糕坊挂出打烊的牌子。门前那些未买到糕点的顾客竟没闹情绪,各自散了。
肥爷萌混过关,成功买到栗子糕,自买回来以后就蹲到茶肆里的大桌上一个劲往嘴里塞,啃得满嘴面渣,“栗子糕太好吃了,根本停不下来……”
窗外一阵缈渺钟声传来,街上行人匆忙散去,茶肆里不多的客人也纷纷掏银子结账然后往回赶。
临街商铺皆挂出打烊的牌子,各家商铺东家或是伙计皆手脚利索得将一条条布头悬挂在大门上窗户口,关严实后迅速进了屋。
不消一会,热热闹闹的街市空了。
茶铺掌柜亲自走到赖着不走的最后一包客人身边,“看几位不慌不忙的样子,可是外地人。哎,我就不轰你们了,天马上要黑了,悬空寺的示警钟声也响过了,浊物是要来了啊,现在出去也没有可投宿的店家,你们就躲我这茶肆歇一晚吧。”说着掏出一团染着污血的布条系在茶肆的门上及窗口。
“这是怎么一回事?”秋暮看得一脸懵。
古未迟摇摇桃花扇,“昨晚你都跟那贼干了点啥,难道没发现外面一到戌时初刻,商贩收摊,行人散尽,商铺打烊,就跟强盗要来扫荡似得。”
“可是,昨晚我好像并没有听到钟声啊。”秋暮仔细回忆一遍。
“确实没有,刚才那掌柜说悬空寺的示警钟声响了,看来是浊物一出现,钟声才会响起,昨晚未响,应是浊物们没出来,都在老窝休息吧。”
折回来的掌柜望着一脸新奇的两人一狐狸,长叹口气,“近些年我们悬空县出现浊物,已很少有外地人来此。”
许是见两位客人一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掌柜肃穆道:“不过我提醒两位,今晚无论听到外面何种动静,绝对不可以踏出茶肆一步。否则,本铺概不收尸。”
古未迟笑,“绝不踏出茶铺一步。”才怪!
“西墙角有两个软塌,你们在那歇息吧。”掌柜说着自柜台卷了账本一只手捶着老腰去了二楼。
肥爷仍在吃糕,塞得满嘴仍在嘟囔着,“浊物究竟是什么,大家好怕怕的样子。”
秋暮拍拍古未迟的肩,“好像有点意思,今晚你去外头会会吧,若死了姐姐保证替你收尸。”
古未迟凛然一笑,“这么喜庆的事怎么能落下你呢,一起吧!”
第88章 【10】
铅色天幕垂了轮弯月, 晕出些似有若无的诡异,遥遥几颗星子若隐若现, 枯枝上掠过一排黑羽大鸟, 嘶鸣声扯破云层。伴着层层复叠叠浓烈如海浪般的阴气,乌压压的一群浊物自西南方向汹涌而来, 低低呜咽声漫遍街道角落。
秋暮跟古未迟双双隐在茶铺楼顶。待浊物大军进了,方看清对方的样貌。
是被吸干了血液精气的干~尸,只剩一层纤薄的褐色肌肤包裹着骷髅身子,黑洞洞的眼睛, 稀松的尖牙, 黑长的指甲锋利如刀刃。干~尸们披头散发, 因精气没了,连发丝亦干枯蓬乱奓在头顶,显得头颅十分硕大, 身体更显纤细, 荒诞可怖。
每个干~尸头顶皆浮着一团阴气, 所过之处,弥漫着死亡及霉臭味儿。
古未迟摸着下巴琢磨, “本仙游历人间多年,见过干~尸种类多不胜数,可从未见过这么纯碎的干~尸啊,干到不含一丝精气及水分, 甚至干扁到分不清哪只是公哪只是母。”
秋暮只认真望着楼下缓缓行进的干~尸, 不屑睬他。
古未迟不甘心地问:“面对这么纯碎的干~尸你没啥想法哈?”
秋暮继续保持沉默, 她肩头的肥爷抖着爪子开口,“这些个干扁的东西像是被架到大火上烤了七八分熟又改用文火滤掉多余水分,最后烧红的铁板上打了几个滚。”
古未迟:“今晚你吃得不少呀,又饿了呀?”
肥爷:“我只是说出了心底的真情实感。”
秋暮无心理会两个不正经的,见街尾被大军落下一个小豆丁干~尸,大概人类三四岁孩童的身高,她飞身而下,手指轻轻一点,小豆丁被定住。
秋暮仔细观察着,太干扁了,确实分不出生前是男是女。
能将人的精气吸得如此彻底,甚至连三四岁的孩子都不放过,对方何其歹毒。
古未迟也飞身下去,打量了小豆丁几眼,“不对啊,此处的干~尸定是人为而成,可数量如此壮观的干~尸大军出没,上头不可能不晓得,更不会不派人来查,你看这悬空县不见什么妖气怨气,只满满的阴气,当地百姓虽日落后打烊,但好像未曾出现太大的损伤,也没听干~尸将人掳走的传言。”他用扇子拍着脑门,福至心灵道:“我知道了,尸~气。”
“尸~气?”秋暮回身问。她确实从当铺的某本禁~书上读到关于尸~气提炼之禁术。
古未迟解释,“这些并非活着时被人吸了精气血液,而是死后被人吸了全数尸气。尸气至阴,能扰此地阴阳平衡之气,更甚至会坏了风水,对方吸了这么多的尸气究竟用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