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个神识,一缕魂魄,太憋屈,看得见,闻得到,却吃不着。好比,她也想吃一口花生米。
“以你浅薄的道行是做不到的。”古未迟双手打出个金光印,点在秋暮眉心,“还是我牺牲一下吧。”
秋暮不止吃到了花生米,伸伸胳膊跺跺脚后意犹未尽的指了指临街的一家酒楼,“闻到香味了没,看样子是个老招牌,味道肯定不错,得来肉身不容易,我们进去尝尝。”
古未迟拽住她,“淡定,你的肉身只能维持一炷香。”
“为什么?”
“很简单,此幻术太耗元气,以我的修为能保持一炷香就不错了。”
一炷香,大餐的时间都不够,顶多蹲地上来碗路边摊馄饨。
秋暮之前进入是神识,随着迷藏界的主要记忆徐徐渐进,有了肉身后,反而全断了,似乎连不上剧情的感觉,有点无从下手。
看来肉身有肉身的好,神识有神识的方便之处。
不想舍弃来之不易半柱香肉身,秋暮牙疼状道:“如果我现在想继续跟进故事,就得用最低级的方法—跟踪偷窥了。”
见秋暮幻出实体,肥爷一下子扑上去,贱嗖嗖地问:“老大,我是不是瘦了。”
秋暮捏捏它肚子上的肉,“呵呵。”
古未迟甩了拖油瓶一身轻,突然又想到白箫煌那一百零一房小妾,卷起一道光消失在天边,“我只想关注白男主,我去跟踪了啊。”
秋暮停在原地,她目前最想知道宿引去了哪里。
正思索间,画面一转,眼前是关着虞欢的那间小黑屋。
秋暮瞬间又恢复了透明,身边还跟着同她一样瞬间透明了的肥爷,这是……幻术失效了,自然而然衔接了之前的剧情。
不是说好的一炷香么,古未迟那个不实在的忽悠仙。
——
虞欢被半透明的泡泡罩着,身下铺着松软的干海草,仍是宿引走时的那个卧姿。
她起了烧,全身抖着,冷,从心底散出的冷,她不停的做着一个梦。
梦里没有白箫煌,没有裂锦山庄。
重复着一个画面,宿引离开时的画面。
他掌心幻出一只泡泡将她包裹起来,又在她身下铺了厚厚一层蓬松海草,“疼不疼……有我在……一切都会好起来。你暂且在这休息,我会尽快回来。”方迈出一步,又转回来轻抚一下对方的脸颊,“你放心,我不会不管你。”
“……有我在……我不会不管你。”反反复复重复这一句,似能温暖她的身,她的心,她的梦。
——
庭院深深一座古宅,青瓷蓝勾边围墙,中间摹着一束血红花枝。以红花古墙为背景,一洼浅塘边垂着几缕翠柳,珈澜婆婆正对着荷塘岸上一堆大大小小的虫子筛选分类。
宿引躬身行个礼,“请婆婆告知晚辈,如何解得换皮蛊以及石心蛊。”
老太婆聚精会神鼓捣虫子,铿锵有力道:“若不是看在你乃龙子的份上,早就将你赶了出去。换皮蛊不轻易得,更不轻易解得,万事需要代价。”
宿引循循诱导,“听闻伽澜婆婆对金银珠宝颇有兴趣。婆婆可以开个价。”
伽澜婆婆丢了手中的大把虫子,这才抬起头,仍是板着那张棺材脸,“换皮蛊可解,而石心蛊无解。”起身自石案上取过一只熏香缭绕的青炉置于百虫间。各色虫子便争先恐后钻进熏炉中,不消一刻青炉里便飘出五彩斑斓的烟雾来。伽澜婆婆嗅了嗅,半眯着眼道:“我不单要珠宝财物,还要你一根龙骨,你肯给么?”
宿引: “可以。”
伽澜婆婆微微一笑,“我老太婆一眼就看出你是个痴情种子。难得入了仙籍的龙子对凡尘一位姑娘深情至此。并非我故意为难取你龙骨,只因解了换皮蛊需耗费我元气修为。老太婆我还有要事去做,不能因此伤了身子,而你的龙骨恰好可将我耗损的修行补回来。”
她掀开熏炉盖子,抬手扇了扇五彩烟雾,“我再次提醒你,你欲救的那位姑娘已被蛊虫食掉三十年的寿命,如今那姑娘只剩几月余命。即使将她的脸换回来,她也难逃死劫。”
宿引眸色淡淡,“那便是我的事了。”
一盏茶后,青筋凸显的手半掩在宽大的袖口下,宿引手中紧握一只小彩瓶走出古宅,他步履微晃,额头上渗着密密麻麻的汗珠,被阳光一照,熠熠生辉。
那根龙骨取自他的左肋,取骨之痛,想想后背一阵发寒。
“龙太子,等一下。”伽澜婆婆停在古宅门口,喊住他。
第70章 【20】
唐颐自从将虞欢毁了容囚入暗室后, 日日梦魇。
梦里,虞欢拿了把刀来割她的面皮, 那刀极钝,反反复复切割着她的脸, 温热的血淌成了小溪, 她疼得几乎晕厥过去。
雷雨的午后她本躺在塌上小憩, 合眼不久便入了梦, 窗外的雷声同梦里虞欢手中的钝刀一并劈向她,她再一次被噩梦惊醒,顾不得撑伞便冲到后院暗房。
麻绳碎了一地, 虞欢已被人从木桩子上救下, 正躺在看起来颇为舒适的干草堆上。
唐颐讥笑, “看样子你那个妖人相好来过了?呵, 怎么他也受不得你如今这张脸, 否则怎忍心丢你在这受苦。”
虞欢自海草间撑起身子,虚软地问了一声:“相公可曾归来?”
唐颐冷哼, “就凭你这张脸可还有资格喊他相公?其实相公日前就回庄了, 他听闻他离开山庄为我腹中孩儿祈福的时日里,你仍然与那个老相好纠缠不休, 眼下他根本不想见你。”
“他……回来了?没事?”
“难不成你希望他有事,好与那位妖人私奔?”
虞欢不再言语。只是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定了。唐颐冷嘲热讽几句,见对方没反应也便结束了独角戏, 回了灵犀居。
实则, 是唐颐睁着眼说瞎话, 白萧煌还未回庄,仍半死不活地躺在离山庄还有几十里路的棺材车里,由着白管家盖了块大红布不急不缓地向山庄赶来。
白管家担心车马快了,少庄子的身子吃不消。
正是因为信了唐颐的谎话,才有了宿引再次现身时,虞欢对他说的那句,“恩人,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宿引端着解蛊的小彩瓶,一愣,“为何?”
脖子上那条用红线穿着的龙鳞取下,虞欢缓缓递过去,“相公一直误会我们的关系,我不想让他一直误会下去。”
宿引眸光暗了暗,默默接过那片龙鳞。
“ 是你救了相公?”虞欢问。
对方未回答。
“唐颐说相公回来了,已经没事了。幸好没事,相公的毒是你解的?”
宿引神思微转便猜出很有可能是唐颐又跑来说了一通胡话,他思虑片刻,才问:“假如,假如他中的毒无药可医,你会怎样?”
虞欢突然紧张起来,勉力站起来,“相公他……”
宿引忙又扶着她坐在草堆上,“他没事。我打个比方而已。”
虞欢稍稍放松,余惊未散道:“假如真是那样,我会陪他一起死。”
扶着对方手臂的手顿了下,手一僵,小彩瓶滚到地上,宿引遂又拾起来,浅淡一笑,“所以……我怎么舍得你死。”
虞欢明白,她屡次化险为夷,甚至这次相公的命都是这位身怀道行的螃蟹精一手救下的,她欠他的太多了,此刻却还对着恩人说着没良心的话,不知那句以后不要再见了有没有伤到恩人,但她说那句话时,心里莫名划开了个口子,刀口不深,却阻止不了鲜血一点点渗出,她惭愧地喃喃着,“宿引,你对我的恩情,只有来世再报了。”
宿引将她黏粘在腐肉间的发丝细细拢到耳后,“我不需要你报答我,若对我有愧就尽快养好自己的身子,还有,我寻到换皮蛊的解法,你日后不必担心这张被毁掉的脸。”
他方要打开瓶盖,蓦然,暗房外传来一阵躁动。
杂乱的脚步声夹着听不大清楚的男音,虞欢担心是白箫煌来了,若见宿引再此,恐怕又生出不必要的误会,她忙催促着,“你快走,快走。”
宿引不忍心她焦灼慌乱的模样,快速闪身离开。
当然,躺棺材里冷藏保鲜的白萧煌不会诈尸出来,踹开暗房铁门的是相国府的唐姜公子。
前几日,为断袖儿子日日操劳熬尽心血的老相国终于榨干体内最后一丝阳气,瞪腿安息。裹了好几天丧服的唐姜终于清醒了,不再日夜琢磨寻死这件事了。他将灵堂收拾妥当便唤了下人到裂锦山庄向姐姐报丧。山庄下人却以夫人身体抱恙数次推辞,直到老相国入土他也未曾见到姐姐的一片衣角。派了私家神探打探一番,才知这些时日姐姐在裂锦山庄很受委屈,白箫煌宠妾灭妻,山庄二夫人将大夫人压制得妥妥帖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