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月把碗放在桌上,闷闷道:“你不懂,我欠的债总是要我自己还的,若是我心中有愧于他,那我这辈子都不会觉得安心。”
“呵!”苍辰颇为不快地挥了挥袖子,“那照你这么说,我对你可是有救命的恩情,你莫不是要用这一辈子来还??”
夏月点点头:“我本来就是这么想的。”说罢抱着碟子起身,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来:“那就做你一辈子的烧火丫头好了。”
降服冰兽,是一桩了不得的大事。
江彦走后的数月,差人送来了帖子,邀往生谷中三人赴宴。此番原是他两千岁的生辰,本来时不需要大肆操办的,不过天帝想借着他降服冰兽的这桩功绩在众仙面前对他嘉奖一番,为日后他继承大业笼络人心。
夏月打定主意,这次好好备一份生辰贺礼,加上那个许给他的愿望,他被误解的那笔账也算是还完了。不过江彦堂堂太子,什么都不缺,因此她苦恼了好几日,直到赴宴的前一天还在想着送礼的事情。
苍辰淡淡道:“恐怕他要的,你给不了。”
夏月还没来得及细细考量话外之音,便被一清拽走了。一路上只想着贺礼的事情,也并没有注意到旁边神色异常窃窃私语的两人。
“我听说,当年天帝就是在这个年龄定下婚约的,恐怕这次宴会没那么简单。那小丫头估计没想到那里去,万一到时候一晃神糊里糊涂就答应了,你这千年辛辛苦苦种的花可就要连花带盆被别人抱走了。到时候你可别哭啊。”一清善意地提醒道。
苍辰的面色颇有些沉重,但想到那日夏月说的那番话,一颗心很快便定下来了。
“小月不是我种的花,她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
宴会上的仙人,除了天帝一家,还有镇守四海的水君和守卫八方的将领以及各家的女眷。有女眷在,自然少不了一番歌舞。夏月虽然无心观赏,倒也趁着歌舞的时候想到了一个好礼物,也就是苍辰手中的一朵冰莲,据说是一朵很了不得的冰莲,有助长功力之效,三界只此一朵。不过又想到自己的债须自己偿还,所以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开口问苍辰要。
众仙敬酒过后,天帝便提及了降服冰兽的事情,感谢了一番苍辰,送上许多贺礼,并夸奖了一番江彦,众仙皆以为江彦心怀天下,能够担负重任。夏月不由得为他感到开心。
“接下来说的,便是小儿的婚事,小儿已经两千岁,到了成婚的年龄。本君以为,婚姻之事事关终生幸福,大可摒弃那些门当户对的歪理邪说,为江彦找一个情投意合的仙家女子成婚,诸位以为呢?”
众仙家皆点头表示赞赏,以为天帝甚是开明。
夏月却以为这天帝还是不够开明,既然都说要情投意合了,又把范围划定在仙家女子之中,委实有些自相矛盾。万一那江彦喜欢的是个冥界或者凡界的女子呢?更严重一点,万一江彦喜欢的不是女子呢?那天帝莫非是要把江彦吊起来打死?或者让他一辈子不成婚?
江彦啊江彦,你自求多福吧。
江彦走到大殿中央,朝天帝行跪拜之礼。
“儿臣多谢父君成全。”
“可有心仪的女子?”
“倒是有一位,就在这大殿上。”江彦说罢,站起身来,双眼含笑地朝着夏月走过去。夏月正喝着酒,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江彦带到了大殿中央。
“我心仪的女子,便是她。”
夏月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炸开了,慌乱地挣开他的手:“江彦,这种事情开不得玩笑的。”
江彦旁若无人地将她的一双手拉得更紧:“我没有同你开玩笑。”
夏月有些为难。娘啊,难怪她之前怎么误解江彦,也不见他生气,原来他竟一声不吭地喜欢这他。纵然他一番美意,但他也不提前知会一声便在众目睽睽下讲出来了,倒是让她有些无所适从,犹豫之间便看到了苍辰那一双眼,似乎有些微微发红。
夏月没由来地一阵心虚,手上挣脱的力道不由得大了一些。
大殿上顿时议论纷纷,一个天宫太子,同一个没有名头的丫头表白,本就是一桩奇事,而一个女子面对这跨越鸿沟的厚爱,竟不是喜不自胜,反倒显得颇为为难,就更令人摸不着其中的道理了。
苍辰一双手握得颇紧,连带着指节都有些发白了,于是一清便拿起拿起扇子敲了敲苍辰的手臂:“放松。”
眼见夏月沉默,江彦终究无奈地苦笑,狠下心松开了自己的双手。
“是我妄想了,有别人在,你怎么会喜欢我?不过,就算我现在要你兑现那个愿望,你也不会和我在一起吗?”
夏月最看不得别人一往情深的样子,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尤其不想让他难堪,于是便拍拍江彦的肩膀,低声地快刀斩乱麻道:“不会,我只是把你当朋友看待,并无儿女之情。那个愿望,你还是留到以后再兑现吧。江彦,你还是把你的感情收回去吧,我们俩不合适。”
苍辰一双紧握着的手终于放松下来,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便翘着嘴角笑了。众仙只觉得今日这一趟宴会来得着实不亏,不仅见到了一出太子虐恋情深的戏码,还见到了昔日不苟言笑的苍辰君这般如沐春风的模样。难得,真是难得。
归途中,沿路都是极美的景致,夏月却再无心思观赏,只觉得心烦。本来就欠了那江彦一些人情,如今拒绝了他,又觉得愧疚几分,尽管她也知道自己拒绝也是合情合理的。这么一想,不免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不过拒绝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而已,没什么不对的。”苍辰安慰道。
“不是啊,我之前欠他的还没还清呢,如今可怎么办呢?真是愁死我了。”
苍辰突然想起来,之前夏月去天宫的时候,曾折了江彦宫中一只莲花,而自己手中刚好有一支冰莲,那可是能助长修为的圣物,别人求都求不来,用来给夏月抵债,再合适不过。
“我把冰莲送给你抵债可好?”
她自然是求之不得,欢喜得拉着他的手晃了好几圈。而苍辰这个万年铁树,此刻耳后却有些红了,只能故作正经地拍拍她的头,摆出一副做家长的样子。一清倒是乐不可支,但也生怕夏月还不清那番债,苍辰又跑去他那里伤春悲秋,于是忍痛割舍了几样自己的宝物,并着那冰莲,一同送去了天宫。
“我是来帮那丫头还债的。”一清道。
江彦本在批公文,一时没稳住心神,手中的笔一歪,公文上便是一片深沉的黑色,同他此刻的心情一般,苍凉、孤寂。
你竟然如此着急要与我撇清关系吗?
“是她要一清君送来的吗?那便有劳了。”他终究还是认输。
“我还以为,你会拒绝。”
“她既然希望我收,我便收吧。我喜欢她终究是我的事情,若因此让她心中有负担,便是我的不对了。”
江彦本是位高权重的太子,又是初初经历情滋味,爱得深沉,却能如此地忘却自我,为自己喜欢的人设想,确实难得。只可惜啊,来得太晚,比他早到的人还是苍辰。一清不免心生不忍,又搬出来那些情爱不值一提的大道理安慰了一番。江彦只觉得这安慰的话听起来却更加刺耳,因此寻了一个由头离开了天宫,一清这才启程回了往生谷。
夏月已在谷口等候多时,见一清归来,忙问江彦是否收下了礼物,听到他肯定的回答之后,这才如释重负,长舒了一口气。
“那样便好,我这次可是既伤了他的感情,又伤了他的自尊,他若不收礼,我恐怕这辈子都寝食难安。”
“我看那江彦是一个颇为豁达的人,不过在众仙面前被你拒绝了而已,虽说的确会有一些难看,但远远达不到伤自尊的地步。”
夏月摇摇头:“倒不是因为这桩事。那日他同我讲,有别人在,我有怎么会喜欢他。我估摸着,他是以为我喜欢旁人,所以才拒绝了他。可你想想,在这三界里,他的样貌品性地位也是数一数二的,如今却败在一个‘旁人’手里,当然会觉得受到羞辱了。”说完还颇为肯定地点点头。
一清只觉得,夏月这丫头,在感情上,有时候聪明得无人能及,有时候又实在是一个榆木脑袋,因此便颇为无奈地摇着扇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