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将你逐出谢家?”王逊之一惊,便知谢天明顽固不化,可没想到竟然会绝情到这种地步。
谢云钰点点头,皮笑肉不笑道:“枉费他是我的爹,竟然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诗词会之事,他竟以为我是为了钱财,还说我一定要做这个女夫子是为了能与他有一样的俸禄?在他的眼中,我便是那无底线的钻钱眼里了?”
这谢天明,王逊之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更可笑的是,明明他应该是世上最维护我的人才对,偏偏听信那些妄言,觉得我能受封女傅掌管红鸾院是用了什么手段?你说有这样的爹吗?”
谢云钰接着道:“子致,我这一生,十三岁便才名远播,除了母亲不在身边稍有遗憾,但身在谢家,也算是衣食无忧,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可直到今日,我才发现,我从来都是贫穷的。”
“贫穷?”王逊之疑惑道,不理解谢云钰为何会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
“对,贫穷。”谢云钰的眸光闪过一抹沉痛,道:“在谢家,除了昕儿从小与我交好,我像个外人似的。我的娘亲不在,一切都要我自己,甚至连婚姻大事都不过是别人口中可以草草了结的事,我的父亲,宁愿相信他人口中的我,也未曾相信过如今站在他面前的谢云钰,他甚至不知道这么多年,我在谢家经受了什么。”
谢云钰说完,自嘲的笑了笑,道:“你恐怕不知,最初我争取才名,便是想着让他多看我一眼,可他什么也没有,你说我是有多缺爱啊,才会想着抓住那一丝温暖,也当是阳光。”
王逊之心中一痛,对谢云钰亦是更加心疼,他忍不住想伸出手摸摸她的脸,看看着她微红的眼,他的手竟顿在了半空中,不知所措。
谢云钰不察,自顾道:“我渴望被肯定,渴望亲情,我害怕孤独,更害怕被遗弃,所以在听到我爹说将我逐出谢家之时,我差点觉得自己在这世上什么都没有了,我可不就是贫穷吗?”
他尴尬的咳了咳,将手放在谢云钰的发顶揉了揉,道:“敏秋,要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你不能因为一个人,就全盘否定了自己的一切努力,你看看,其实你一点儿也不贫穷啊。”
“你勤奋,上进,你有理想有追求,你专注于自己的努力,在困难面前毫不退缩。你看,兴和镇的那么多学子不都很看好你吗?将来的你还会桃李满天下,你浑身都闪着光呢。”
谢云钰讶异的张大了嘴,道:“子致,你莫不是为了哄我开心,故意说好话哄我?”
王逊之连忙摇头,道:“敏秋,你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你很好,很好。”好到我都想将心中压抑已久的那一句喜欢宣之于口。
王逊之张了张嘴,刚想趁着谢云钰情绪低落的时候说出给她依靠的话来,可他纠结了半天,刚酝酿好情绪,只说了一句:“敏秋……”
谢云钰便瞧见了从树林中走出的柳询,道了声:“柳公子,你也在这?”
柳询掩嘴轻咳了声,道:“谢夫子,王夫子,你们都在这啊。”
柳询其实一早便跟过来了,只是他刻意掩藏了自己的行踪,便是想听听谢云钰今日为何不高兴。也许对着王逊之,她好说些吧,哪怕自己心中,对这事颇有芥蒂。
谢云钰可以在王逊之面前任意做自己,可以任意释放自己的喜怒哀乐,这事让柳询总觉得自己心中像打翻了陈醋一般,酸得不得了,明明自己的心也可以跟王逊之一样的啊,为何她对自己,只有“柳公子”这样的敬重疏远。
柳询的出现,让王逊之的脸色变了变,他尴尬的轻咳了声,道:“少卿,来了也不出声,吓我一跳。”
心事差点被戳穿,虽说王逊之一向自有散漫,可还是觉得这种事情若是被旁人听了去终归十分的难为情。
柳询看着王逊之脸上可疑的红晕,疑惑道:“不过是刚好路过,见你们两人正在此处抚琴,便过来打个招呼。子致你怎么反应这般大?”
王逊之连忙掩饰着自己的不自在,又是咳了咳,惹得谢云钰担忧道:“子致,莫不是此处风口,让你得了风寒吧?你看你,都咳了这么多次。”
柳询亦是关心道:“是啊,你看你这脸红的,怕真是病了,咱们赶紧下山找个郎中瞧瞧去。”
王逊之被二人的“关心”弄得哭笑不得,只得顺着他们的话道:“那我们便下山吧,还真有些冷了。”说罢,还故作十分寒冷的模样。
不这么说,他还真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谢云钰和柳询点点头,三人便从后山下来了。
下了山,谢云钰关心道:“还有两日便开学了,子致还是赶紧回去抓些汤药养好身体要紧,免得到时候做个病恹恹的夫子就不好了。”
王逊之无法,这算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他只得朝两人拱了拱手,道:“多谢二位关心,那我便先回去了。”说罢,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柳询道:“少卿,之前你所言之事,现在也是时机了,还请速决吧。”
柳询点点头,道:“好,多谢子致提醒。”
王逊之又看了谢云钰一眼,在二人的担忧中,莫名其妙的捂着心脏走远。
见他走了,谢云钰道:“柳公子,那我也先回去了。”
柳询连忙摇头,一着急的拉着她的衣襟道:“不,你不能走,我有话要跟你说。”
谢云钰疑惑的看着他,道:“你有事找我?”
柳询又连忙点头,察觉到自己抓着她的衣襟十分失礼,连忙放开了,低着头杵在那儿,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第70章 男求女学
谢云钰心下一软,以为柳询可能是怕生,抑或是平日性子软弱。她安抚的笑了笑,道:“好,有什么事,你慢慢说。”
柳询四下看了看,见此时正在凤鸣书院门口,这里人来人往的实在不是一个适合谈话之地,他低声道:“谢夫子可介意到那边的凉亭中去详谈?”
谢云钰虽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想到方才王逊之临行前已有所指的那句话,难道这事与自己有关?
见她应允,柳询感觉心下一松,忙跟着她的脚步往凉亭走去。
到了凉亭,二人刚坐下,柳询忙自觉的给谢云钰倒了杯茶,脑海中快速的组织着语言,面上却是十分恭顺的模样。
谢云钰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以为他对自己十分敬畏,或者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忍不住道:“柳公子,有话直说,能办到的事我谢云钰义不容辞。”
柳询吞了吞口水,才道:“我知谢夫子在书院专授女学,可我与子致年少相熟,更仰慕谢夫子的才华,不知夫子……可介意收个男弟子?”
原来是这事。谢云钰摇了摇头,还未等她说话,柳询却是一阵紧张道:“不行吗?”
谢云钰道:“非也,我虽专授女学,但也是个夫子啊,在我门下,并无男女之别,若是柳公子有心,敏秋自是不会推辞,更何况柳公子是子致的好友,这事说一声便好,柳公子不必如此惴惴,天下学子皆一般,并无男女之分,这也正是我兴办女学的目的。”
还以为自己要多费一番唇舌才能说动谢云钰呢,柳询甚至连袖中太后娘娘的懿旨都准备好了,他想过千万种被谢云钰呵斥或者拒绝的场面,这些天还未此事忧烦了许久,可没想到谢云钰竟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柳询反倒愣了愣,待反应过来后,一阵狂喜的抓着谢云钰的手道:“夫子所言当真?”
谢云钰尴尬的抽了抽自己的手,道:“自是当真的。”
见自己又失礼了,柳询脸色一红,一下弹跳着放开了,这举动虽有些唐突,但在谢云钰看起来却有些长久的心事终于得到肯定答案的兴奋,她理解道:“好了,如果柳公子是因为这事忧心,现下可安心了?”
柳询连忙点头如捣蒜,道:“是,多谢。”
谢云钰微微一笑,道:“日后你便是我门下弟子了,无需客气。”
柳询笑了笑,想起方才听到谢云钰心情不好的原因,便道:“谢夫子,其实,其实你很好,不必为了一些人的偏见而耿耿于怀,毕竟人活着,唯心而已,心之所向,便是自己的价值所在,而不是在那些看不到你闪光点的人的口中。”
面对这突然而来的安慰,谢云钰愣了愣,没想到除了王逊之,竟然还有人会在意自己的欢喜,当即一阵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