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分钱一支,两支一角八分。”曾文芳脆声答道。
“还有作业本吗?笔记本也要,铅笔也得要几支。”陈文干想,好人做到底,干脆把要的东西全买了。
曾文芳有些惊讶,在她的印象中,陈文干是城里人,只是因为父母工作忙,才会由青山镇外婆照顾,来这里读书。按理说,他应该看不上地摊货,虽然这些也不是地摊货,可他也不知道呀。不过,曾文芳聪明地没问,按他说的,都给他一一配齐。
陈文干爽快地付了钱,看向汪志坚,问:“你有需要的东西吗?有就一起买了吧!”
“同学,跟他一样的东西,我还要一个文具盒,原来那个恰好坏了。”
汪志坚也是个爽快人,再说他家世代行医,以前曾爷爷被称为大夫、郎中。如今,爷爷、父亲都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赤脚医生。家里的门诊天天都挤满了人,他不缺这个钱。
两人买齐了文具,才下山回了家。
汪志坚拿着装着笔的文具盒,拎起来在陈文干面前晃了晃,忍不住问:“文干,你是不是看那小姑娘可怜?”
陈文干道:“这小姑娘不可怜。”
“哦?”汪志坚很奇怪陈文干怎么会这样说,就问:“那你为什么要在这里买文具?你好像也不缺文具吧。再说,镇上文具店里什么没有,在这里买了还要带着走这么远的路。”
陈文干剑眉斜挑,黑眸闪着亮光,说:“你没发现吗?这小姑娘很勇敢,家里穷,就大大方告诉别人,不以之为耻。再说,她这些文具质量不错,又便宜,为什么不能在这里买?”
汪志坚点点头,表示自己接受了这一解释。又说:“看这小姑娘的样子,倒是个麻利爽快的性子。”
“嗯,最难得的是,不卑不亢。你看,我们买了这么多东西,她没有掐媚讨好,其他人在那里挑来拣去,她也没有丝毫不耐烦。”
“你观察得这么仔细?我倒没有发现这些。”汪志坚不由对这位表弟举起大拇指。
陈文干是他小姑汪依桐的独生子。从小在大城市生活,对人对事都挑剔得很。没想到,今天却对这么一位不起眼的小姑娘这赞赏有加,不由让汪志坚有些惊讶。
汪志坚的小姑是市人民医院的妇产科医生,姑父陈志越是市工商局的一位干部。小姑因为要到省人民医院进修,担心姑父工作忙,照顾不好孩子。恰好汪志坚也要上初中,小姑觉得表兄弟两人有伴,就干脆让陈文干来青山镇读书,有娘家一家子人照顾,她在外也放心些。
汪志坚与陈文干同岁,比他早几个月出生,所以,很荣幸成为了哥哥。汪志坚只有一个妹妹,没有弟弟,陈文干来了,刚好弥补了这一缺陷,真是皆大欢喜。
第九章 去青山镇上学
当然,汪志坚不知道的是,这只是小姑委婉的说法,因为表弟读书的事情,姑姑与姑父吵了不止一架。最后,还是表弟自己提出要来青山镇外婆家读书的。
陈文干记得很清楚,六年级快要毕业考的那段时间,父母因为这事几次发生争执。
这不,周末,陈文干出去一趟,父母又争分夺秒吵起来了。陈文干拿着球,在院子里呆呆地站着,母亲汪依桐气愤的话在院子里回响:“哼,我上进怎么了?难不成我就该永远做个小医生?或者干脆辞职,在家里给你做饭?陈志越,你别忘记,我嫁给你的时候,你家里有什么?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群白眼狼。”
“你、他们好歹也是你的亲人,怎么能这样说他们?”这是父亲气恼的话。
母亲汪依桐有些尖锐的声音响起:“那要怎么说他们?你父亲、你母亲、你哥哥,哪个不是白眼狼。家里的房子是我们建的,我们布置的婚房才住了几天,不是给你哥结婚用了?刚装修好第二层,想着回家也好有个落脚的地方,可是,你弟又说要结婚,第二层又得给他。你娘说得多轻巧?‘你们市里都有房子了,这房子也用不着,就给志军结婚用吧!’哈哈,我们用不着?所以,除夕之夜,即使再晚,我们也得赶回市里住。老家哪样东西不是我们添置的?可是,老家有你的房间吗?有我们干儿的房间吗?”
母亲说的都是事实,陈文干的爷爷奶奶,确实都不是通情达理的人。在村里的名声也不好,陈文干记得每次回到老家,都有村里的婆婆、婶子向母亲告状。奶奶与村里人吵架特别蛮横,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在自己家里说一不二,自认为“天大地大,老娘最大”。
爷爷呢,就只会向别人吹嘘自己多有能耐。没有为家里做过什么贡献,也没为家里置下什么东西,却与村里人吹嘘,说这房子、这家当都是他置下的。那股蛮横无理的劲儿,作为孙子的陈文干有时都看不下去,何况一直以来处处为这个家着想的母亲呢。
母亲觉得为这个家做的这许多事情,有些不值。唯一的安慰,就是小叔还算争气,师范学院毕业后,成为了一名教师。小叔也懂事,很敬重二哥二嫂,常常为他们说情。可以说,是除了陈文干一家三口外,陈家最通情达理的人。
可是,小叔每每劝说奶奶,都要被奶奶反批一顿,奶奶常恨铁不成钢地说:“我还不是为了你们?如果你们都有你二哥二嫂这种本事,我用得着这样吗?”
只是个乡镇穷教师的小叔只能黯然神伤,退下去不再说话。不过,在陈文干读四年级这年,小叔陈志光丢掉了人人羡慕的铁饭碗,下海经商了。要不,陈文干也可以跟着小叔在学校里生活,就用不着父母这般操心了。
汪依桐想去省城进修,确实是好事。镀金回来后,升职的空间要更大,就是不走行政这条路,单从业务来说,也是好事。“著名的妇产科医生”,这名号挂在头上,光环笼罩之下,利益自然就来了。
陈文干记得母亲常说的一句话,“我们家没有后靠,可是,我要让我儿子有后靠。”
陈文干很想说自己不需要后靠,但是,再一想,自己老家在离市区20公里处的柳镇上棉村,父亲原本只是镇府一名普通干部,母亲也不过是乡镇医院的一名小医生。如果不是母亲努力奋斗,又凭借外公的人脉调入市区,自己也只能在乡镇上学吧,又怎么能成为一名所谓的“城里人”?凭着爷爷奶奶在镇里、村里的“好名声”,或许自己还会被同学看不起呢。
可是,父亲工作忙,事业正是上升期,不能因为家里的事情耽误工作,这也是事实。
“如果市里的初中可以住宿就好了。”陈文干想,可惜,他问过老师,问过同学,他们都说市一中、二中、三中,还有田中都没有住宿生,只有高中才可以住宿。陈文干都恨自己怎么不是读高中了,如果是读高中,就没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了。
“如果你父母稍为好说话一些,也可以让一个人来帮我们两年。每年都贴补那么钱进去,可是,等要他们帮忙的时候,一点也帮不上忙。以前,我妈说,‘嫁人不只是嫁一个人,而是嫁一大家子人’。如今,我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屋子里的汪依桐说着说着,声音有些哽咽。陈文干知道母亲心里的苦,当年,外公外婆并不同意母亲嫁入陈家。就是嫌弃爷爷奶奶名声不好,担心母亲嫁入陈家会受苦。可坠入情网的母亲哪会听这个,硬是嫁了过去。
汪依桐自从嫁入陈家之后,孝顺公公婆婆,供小叔读书。就是大伯的姻缘,也是汪依桐让人牵线搭桥才成的。要不,当时年近30的大伯说不定还娶不上媳妇呢。
只是,汪依桐生下陈文干后,奶奶却不肯帮忙带孙子。
“我还有两个儿子没有结婚呢,我哪有那个闲工夫帮你带孩子?”
看这话说的,带孙子还要有闲工夫?如今,陈文干从母亲口里听到这话,都有些气愤。母亲那个时候,也很无奈吧?
但是,奶奶的话虽然说得难听,似乎也有些道理。人都同情弱者,这个儿子生活过得好了,他们觉得已经不用父母相帮了。他们就一心想帮其他儿子,也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只是,奶奶这话,真的伤着母亲的心了。
汪依桐一咬牙,把陈文干送回娘家,让自己的母亲帮忙带孩子。汪依桐的母亲叫陈春花,是个能吃苦的妇人。她在汪依桐做月子的时候,就来服侍了女儿一个月。可是,她也不可能一直在这里帮女儿带孩子,因为,她家里还有一个才几个月大的孙子,就是陈文干的表哥汪志坚。依情依理,她也不能丢下家中的孙子,长期帮女儿带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