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他眼角细长,眉目疏离,不爱多话。
长相好看到整个人都透露出‘不好惹’,不像什么正经救人的太医。
更像个一言不合取人性命、敢将补药换做毒药的刺客。
平日就周身围绕着生人勿进的气息,好不容易同他说上一句话也十分提心吊胆。
虽然他应答之间有些客气,但是那点和气介于谨慎与疏离之间,让人更加不敢招惹。
太子将他整个人翻来覆去想了几遍。
体内不断压制的热血更加沸腾了,不停叫嚣着要冲破束缚。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却因空气都是热的,而更加躁热。
宫道尽头的太医院出现一个暗色身影,乌达赶紧提醒道:“宋太医出来了!”
太子立刻转头去看,看着他自远及近走过来,情不自禁跟着向前迎了几步。
宋春景走上前来,太子清了清嗓子,“这么快出来了。”
乌达在内心疯狂吐槽:明明你刚刚还嫌慢好吗???
然而太子眼角余光的死亡凝视使他不敢开口。
“院判已经打点好交接工作,说完就出来了。”宋春景道。
太子随他一起往外走,乌达跟在后头,准备观摩学习一下怎么既矜持装逼又合理追人。
二人并排而走,太子时不时觑着宋春景神色,见他放松的表情,便将一直稳稳端在身侧的手垂了下去。
“同我一起去刑部看看吗?”他问。
不等宋春景回答,他又给出了另一个选项,“还是先回东宫帮我换个药?”
宋春景略一想,觉得其实都差不多,于是道:“殿下定。”
太子自小都是自己拿主意,做过无数或大或小的决定,十分喜欢听这句话。
“那先去刑部打个转儿,再回东宫吧。”他随意道。
宋春景不置可否。
太子全当他默认了。
宫道再长终有尽头,太子走在最前面,头一个走出宫门。
他扭头极其顺手的拉了落后半步的宋春景一把。
修长手指握住隔着一个袖口的手腕,轻轻一握,复又分开。
动作眨眼间完成,甚至感受不到彼此体温。
随意,又自然体贴。
“登基大典那日,你来看我吗?”太子问。
没了宫墙遮挡,巳时的太阳不远不近将二人影子投射在地,刚好照出等身的高度。
宋春景看了地上那并肩而行的影子,道:“届时百官到场行叩拜大礼,再重要的事都推后再办,比不得殿下登基重要。”
“唔,”太子也微微低着头,看着地上剪影,他似乎觉得有趣,便站住身形。
宋春景没防备,继续往前走,脚刚抬起来新的一步,就被他拉住了手,拽回了原地。
地上影子恢复了整齐模样。
太子认真道:“别人看的是皇帝登基,你到时候记得看我。”
宋春景手上一凉一热,反应过来,太子已经再次松开了手。
血液冲到指尖处,甚至有些麻木坠胀。
他微微动了动指尖,觉得那骨节似乎生了锈,钝感强烈几乎不受脑子控制,他道:“皇帝就是殿下,下官一定好好观摩,毕竟此等阵仗不是谁都能见得到的。”
太子低头笑了笑,那影子照不出表情来,因此仍旧一动不动。
他笑完了,眼睛里似乎装满了日光,分外明亮闪耀。
微风起,拂到人脸上将薄汗吹干,惬意非常。
轻薄外衫微微晃动,触到了彼此手背上的肌肤。
太子随着温柔的风起步,借着微微甩动起来的手,伸出手指轻轻勾住了宋春景的手。
宋春景一愣,飞快的看了他一眼。
脚下下意识跟着他往前走。
这次双手却没有即刻分离,几步后,太子手势微微变换,轻轻握住了那只手。
他口中继续道:“抓紧时间多叫叫‘殿下’,登基大典一过,可就听不到了。”
阳光将后背烤的暖洋洋的,地上的投影双手相牵也清晰无比。
宋春景只觉得唇齿发干,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太子看着他长长的眼睫,和盯着影子的视线,偏着头笑道:“若是你不喜欢,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他是嫡出长子,又是唯一的皇子,过早被封了太子,世上能直呼他名字的人极少。
数来数去,不过三两人而已。
果然,宋春景道:“下官不敢。”
太子不强求,似乎在聊着闲天,语气分外悠闲:“随你自在,喊什么都行。”
即便走走停停,太子又刻意走的慢,但是马车是不会自己后退的。
几句话的功夫便到了眼前。
太子定睛对着守在马车旁随时下跪做踩凳的人一眯眼。
那人瞬间脚下如钉钢针,一时僵住不知该不该上前。
太子率先一脚登上马车,就着交握的手,扭身将宋春景稳稳拉了上去。
好在东宫的马车不仅仅只是豪华,还非常宽敞,别说两个人,连膀大腰宽的乌达一起进来坐也绰绰有余。
马车稳稳前行,如果不是外头传进来车轮轧在石板路上咯吱声,几乎以为还在原地未动。
这里头四面槽格里都装满了冰块降温,比外头不知凉快多少。冰块下头似乎还压着薄荷叶,隐隐透露出清香凉爽气味来,
手心里的汗一会儿就干了,人也跟着清爽起来。
“如果去刑部顺利的话,今日就能将这事了结,回来后你要去一趟将军府吗?”太子突然问。
宋春景抬起眼睛看了一眼他,眼中一闪。
温吞的表象褪去后,光芒直逼人心。
太子闲适坐在车厢内,装作没看到他的目光,低头活动自己已经可以微微蜷缩的右手指。
“我看着你这两天心情实在不怎么样,思来想去,只有将军府的事,”太子专心活动手指,“若是你实在挂心,就去看看。”
宋春景一时无言。
太子将手放在紫竹细丝编制而成的凉席坐垫上,骨节绷起,轻轻敲了敲。
“我说真的。”
宋春景唇角一动,唇线微微紧了紧,却什么都没有说。
他只认真看着他,眸光深邃雪亮。
第74章
刑部氛围十分诡异。
上面是站成一圈的大小官员,阶下是面目狰狞的荔王。
李元昆仍旧是走时的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太子走在前头,衣摆随着行走间带动的风晃动,不时露出锦缎包裹结实的爆发力十足的大腿线条。
“都认罪了吗?”低沉且毫无波动的声音问道。
何厚琮觑着他脸色,小心翼翼的说明:“还没有。”
他觉得自己无能,这点小事都没做好,为难的说:“荔王嚷着要太医为小王爷治疗,不然不肯配合。”
“刑部什么时候也讲究要囚犯主动配合了?”太子绷着脸,剑眉星目均带着冷寒情绪,漠然道:“打到他配合为止。”
何厚琮同侍郎对视一眼,同在眼中看到的疑虑:打谁?
荔王不复刚刚气焰,只咬着牙目眦尽裂瞪着太子。
“你滥用酷刑逼供,同我当初有什么区别?!”他怒问。
太子似乎觉得有趣,眼中仍旧是深潭暗水一汪,上下双唇却嗤笑一声反问:“你说有什么区别呢?”
当然有。
荔王犯错自有皇帝整治。
但是太子犯错……太子现在已经是公认的皇帝了。
上面无人再能压他一头,这将使他更加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荔王浑身忍不住的发颤。
“时间紧迫,闲话就不多说了,”太子平静的道:“六条罪状,你认不认?”
荔王吞下一口唾液,沉默以对。
“好,”太子森然冷漠道:“戴圆针。”
侍卫长领命上前将李元昆拽起,向后狠狠一拉他头发,露出带着汗渍灰尘的脖颈。
“咳咳咳咳咳。”李元昆猛的呛咳出生,但是却丝毫挣脱不得。
手下侍卫取来圆针——那是一副精钢打造成的圆环,里头戳出一圈半指长的细钉,锋利无比,都闪着蓝紫色刺眼的光芒。
无数针尖围成一个容人脖颈大小的圈,侍卫拉开锁扣,精准无比的套在了李元昆的脖子上。
荔王双眼爆起,震怒看着他们。
侍卫按下锁扣,“哒”的一声脆响。
荔王立刻疯了,不管不顾往前冲,“李琛!他同你都是李家血脉!何况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