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白知山震惊而惶恐的脸,杜禾强忍着抽他的想法。
杜禾深深吸了口气,冷冷得看着白知山。
“你什么都不知道,又不敢为了他豁出去,有什么资格再出现在他眼前?”
“如果我是你,此刻我就会灰溜溜得逃走。”
杜禾说完转身就走,只留下无尽的嘲讽还有白知山无地自容的悲戚。
杜禾的话循环在白知山耳边,让他难以站稳。
他踉跄得扶着墙壁缓缓坐在地上,没有来时的焦急,只有无边无际的悔恨。
自己竟真的不知道,竟真的不知道他痛苦的过去。
白知山一直以为时涧被领养了,又和养父养母搬走了,他一定活得很快乐,很自由,所以才能以这样好的面貌重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白知山甚至一直把自己过去对时涧那短暂的友好和善意当做筹码,想以此唤醒他沉睡的过去,却不曾想,自己对他的那点善意,与过去他遭受的痛苦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此刻的白知山除了悔恨只剩自责,他从未想到自己挂在嘴边的喜欢会给他如此的伤害。
白知山无力得瘫坐在地上,犹如溃军之将。
时涧这一睡,便没有醒来的迹象。
这两天里温沚一直守着他,寸步不离,和他相关的任何事他都亲力亲为。杜禾已经回公司主持大局了,温沚的突然消失让公司乱成一团,老爷子那边得到消息后也在不断施压,杜禾一个人实在应付不来。
不过好在卢山月和许栖舟得知此事后都施以援手,温沚这才能安心得守在时涧身边。
雪早已停了,太阳也出来了,温沚这两天看着外头的阳光落在时涧身上,总觉得有些世事弄人,上帝好像偏偏要为难他们一样。
不过温沚并不后悔做出的一切,因为若无风雪里的牺牲,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所爱是谁。
窗外的阳光轻轻照在时涧身上,让他看起来格外柔软,温沚没忍住,轻轻俯**在他唇角吻了吻。
“还不醒来吗。还要我等多久。”
“我倒是能等,一天,两天,十天,一年,我都能等。”
“但你这么睡着,醒来怕都忘记走路了。”
温沚似是想到了什么,轻笑出声,“不会走路也好,这样你就只能待在我身边。”
“你要到哪里,只能我来抱着你,这样你就不会再离开我。”
温沚微微吸了口气,伸出手在他额前亲昵得轻抚,“但若你醒来,我还是想问你。”
“真的这么不想见到我吗。”
“真的这么恨我吗。”
“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我都不会松开了。时涧,这样的事,我真的无法再经历第三回 。”
想到时涧二十岁那年和如今一模一样的症状,温沚的心便抽抽得疼。
时涧自五岁时被大伯父一家收养之后,不到一年就又被送到了孤儿院,也就是邻市的那间孤儿院。在那间孤儿院里,时涧没有睡过一天安稳觉,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更没有说过一句话。孩子们打他,院长和阿姨们都不喜欢他,他常常一个人躲在一边,以降低存在感。但时涧从小就生得好看,虽然不爱说话,却还是在半年之后被一户人家领养了,但不到两个月就又被送了回来,之后他再次被领养,又再次被抛弃。只不过这一次伴随着抛弃的,还有从那家带走的一身伤痕,以及一个全新的福利院。
在新福利院没待到半年,时涧又被领养了。这一次才半个月而已,他就被打了十多次,只要他不说话,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顿毒打,那每一次抽在身上的衣架,还有高跟鞋踩在手上身上的痛感让时涧哪怕在如今想起仍觉得难以喘息。
半个月后,时涧被丢在了另一间福利院门口,这一次他遇到了院长。
于是从此,他终于有了安身之所。
起初在福利院里时涧也不说话,但院长十分有耐心,总是孜孜不倦得同他说话,哪怕没有回应也仍然坚持,院长还教导孩子们都要和他玩耍,久而久之,时涧便开口说话了。
这座福利院没什么人资助,因为地势偏远也没什么人知道,福利院的开支全靠院长和几个阿姨的退休金支撑。
几年之后这座福利院才有了政府的拨款,这才让孩子们过上了温饱的生活。
在福利院的那几年,虽然吃得没有很好,穿得也没有很漂亮,但那却是让时涧怀念的美好时光。在那里没有世俗的喧嚣,也没有殴打和辱骂,那是时涧的一片净土,所以到死,时涧都要守着它。
时涧十八岁那年,他父亲购买的一份保险赔偿金额落在了刚刚成年的他头上。于是时涧的大伯雇了私家侦探把他找了回来。
从被接走的那一天开始,时涧的人生就走向了更加灰暗的深渊。
时涧在大伯家的日子无比艰苦,父亲的保险金没有到他手里,而是被大伯父牢牢霸占着,时涧也被迫转到了一所质量堪忧的私立高中读高三。
高三学业重,时涧虽然知道自己没办法上大学,但还是很努力学习,他不是奢求什么,只是希望像正常人一样经历一次而已。除了学习,他还要照顾大伯一家的生活,一家人的一日三餐,还有给时安喂药的事,就连打扫也都是时涧的任务。
大伯父办了一家工厂,原本效益不错,但紧两年收益日渐下滑,眼看资金不够,他便动用了保险金,这才将时涧给接过来。
大伯父的儿子,也就是时涧的哥哥时安,虽然比时涧年长两岁,但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所以智力低下,也就像个五岁的孩子。虽然他总是傻乎乎的,但他却是时涧在那个家里唯一的温暖。
高考结束后,时涧超了一本分数线几十分,不过他没有填报志愿,他没有钱更没有时间去上学,他要照顾时安。
就在时涧以为这就是黑暗的生活时,大伯父欠下了一笔巨额债务,如果还不上,他们就有性命危险。
时涧很清楚自己随时可以和他们脱离关系,但看到时安那张什么也不知道的笑脸,时涧还是没忍下心。
也就那一瞬间的动摇,让他遇到了温沚。
虽然过去了近四年,但温沚仍记得那天他闯进包厢时视死如归的模样,还有他明明惧怕却逞强得看着自己时眼底的倔强与颤抖的身躯。
或许就是那双毫无畏惧的双眼,让温沚恍惚间看到了过去的苏梨。
所以他留下了他,破了唯一一次以人抵债的例子。
后来的这些年里,温沚每每看着时涧在自己面前伪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每每看到他的委曲求全和刻意逢迎,温沚都不禁想起那个冬天的那双眼。
他曾以为那双眼与苏梨的双眼如出一辙,但越是靠近,温沚越发觉时涧的那双眼和谁都不像。
他只是他自己,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时涧到温沚身边还没一年,原本已经丢下时涧抵债,自己潜逃得不知所踪的大伯父又回来了。
但他什么也没留下,什么也没承担,只是把时安丢在了时涧的小区门口。
那天下着大雨,时安在雨里哭了好久,他浑身湿透得站在雨里嚎啕大哭。
若不是时涧刚好看到了他,现在的时安都不知道会在哪里了。
时涧是恨大伯父的,但对于时安他恨不起来。时安只是一个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怎样的人,不知道时涧是哥哥还是弟弟,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时安的到来让时涧想起了他努力忘记的过去,想起了辗转过的福利院,想起来那间他最初被抛弃在的孤儿院,想起了年幼时和成年后在大伯家遭受的一切,也想起了那些被领养,被抛弃的过去。
那些伤疤,那些殴打,那些辱骂蜂拥而至,让时涧喘不上气甚至无法呼吸。
好在那天杜禾去找时涧商量经纪公司的事,这才让时涧捡回一条命来。
那是自打时涧来到身边后,温沚第一次真正接触他。也是那一天温沚才知道,这只在自己面前装乖的小狐狸那身好看的皮毛之下掩藏着怎样不可告人的伤口。
那一次时涧睡了三天,醒来时却什么都不记得。
温沚不想让他再记起,所以此后便格外关注他,也尽力保护着他不让过去的事再来伤害他,起初的那两年温沚甚至不敢过多得靠近他,他总担心时涧看到自己会想起不好的事来,只是有时候夜深人静,醉意正浓时,他会突然想起那双眼,忍不住靠近那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