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反正没几个人认识他,但总归对庄荞一个女孩子不太好。
谁知他这话却惹得庄荞顿时不满意了,庄荞理直气壮地说:“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和编剧老师讨论剧本也不行吗?我们正大光明的,行得正坐得端。”
她侧身越过周其燃就要自己开车门,却倏地顿住了,手停在半空不前不退,骄矜的脸上忽然浮起一阵微妙的神色,好像泛了点红,但车内光线不太好看不大清,像是憋了口气迟迟得不到疏解,最后在小安探究的目光中郁闷地跌坐回了座位,伸手拢了拢外套衣领拽着,轻咳了一下,直视前方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酒店安保措施做得很好,车库外人进不来,顶层有直达的电梯,不会有人看见的。”
周其燃低头默默看了眼自己的手腕,没答话,算是,默认了。
如庄荞所言,他们一路上行畅通无阻,连只多余的生物都没看见,直接进了庄荞位于顶层的房间。
回到了自己的舒适区,庄荞如释重负,长舒了口气,对周其燃说:“我刚才忘了问你,你打算怎么帮我?我是个笨学生,可能要费不少劲。”
周其燃翻开庄荞的剧本,除了之前他给庄荞做的记号外,庄荞又另外在上面写满了五颜六色的笔记,每一段对话或者场景内林恩是什么样的情绪,都结合了自己的感受标记得清清楚楚。
但是做笔记是一回事,能不能切实得把那种情绪演出来又是另一回事,庄荞现在显然还存在难度。
周其燃垂着眼睫眨了下,低声道:“那就用笨一点的方法,你想想自己从小到大最难过、崩溃、一想到就想哭的事是什么?”
先前庄荞一直NG的是一场独角戏。
林恩和陈若唯因为各自理念不同而离婚已经两个月,期间林恩也没再见过他,毕竟是曾经真心相爱过的人,一时难以再像普通朋友那样对待。林恩平静地继续自己的生活,直到又过了一个多月,她在自己公司楼下见到了陈若唯,而陈若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完全忘记了两人离婚的事实,对林恩笑得灿烂如往常,对于林恩的抗拒十分不解,而林恩慌不择路地回到家后想起了两人曾经甜蜜的过往。
想哭……却哭不出来,眼泪在眼眶中徘徊逗留。
庄荞哭倒是能哭,只是达不到导演要求的那种“现在对前夫感情很复杂,谈不上爱了但也说不上不爱,但是一想到他就会忍不住难过心痛,眼泪含在眼眶中想哭却哭不出来”的标准。
一场场NG下来,庄荞眼泪都快被榨干了……
房间内陡然静了下来,在周其燃的话说完后好似陷入了无边的沉默,周其燃微微侧头,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可能是不是说错话了,正犹豫着要不要换个话题时,庄荞忽然开了口。
“我小时候养过一只狗,很小,是我从外面捡回来的,流浪狗没人要,我觉得很可爱就带回家了,”庄荞说,“为了不让我爸妈发现我就偷偷放在自己房里养,但是没多久我起了红疹,还感冒,他们就发现了不对劲,最后把我送到了医院,也把狗送到了宠物医院,最后我很快就出院了,狗却没能跟着我一起回家。”
庄荞仰头冲他笑了一下,脸色微红,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迷离,嘴唇也是泛着红润的颜色:“从那之后他们就再也不许我养任何宠物,我怎么哭闹撒娇都没用,不过后来我一个人住了,他们也管不到我。”
屋内安静了许多,与庄荞温柔的嗓音相对的,是窗外交织错乱的光,仿佛透过了层层叠叠的阻碍,直直落在了她的脚边。
周其燃轻轻“嗯”了声,说:“你现在可以养宠物了。”
庄荞看着窗外,巨幅落地窗映出了她的身影和身后不远处的周其燃,她的眼眸垂下,看起来有点无边落寞的感觉,再仔细看,眼眶中似乎噙了一滴泪,但是很浅,好像风一吹就能转瞬即逝消失不见了。
她轻声说:“不了,他们不喜欢。”
周其燃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看到庄荞手臂抬起,手指似乎在眼睛处揉了一把,转而笑着看向他,说:“今天好像太晚了,我觉得有点累了想早点休息,麻烦周老师了。”
周其燃忽然想起最开始互换的时候自己搜过的庄荞的资料,其中简单地提了一句“自小父母离婚,与母亲生活在一起”,而庄荞出道后几乎所有的采访和节目上都没有提到过自己的家人。
也许开始这个话题本身就是错的,周其燃心想。
但是脚步并没有转身退后,相反,周其燃上前几步靠近窗边,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指尖搭在了庄荞肩上,良久无言后隔着一只手的宽度轻轻搂住了庄荞。
他温声道:“想哭就哭吧,不要忍着。”
可是怀里的人并无动静,好像既没有哭也没有生气地推开,周其燃一时迷茫,进退两难,怀疑自己是不是理解错误好心办了坏事。
然而脑子里跑过了一片大草原,他也还没找出个合适的开口方式,肩头倏地一凉,他能感觉到几滴泪沿着对方的鼻梁滑落到他的皮肤,可心里却仿佛涌起了滔天洪水,无声的汹涌。
周其燃呆住了,许久后搭在庄荞肩背上的手轻轻收拢了些许,在静谧沉寂的房间内无声地轻拍着,好像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沉寂而温柔。
和前一天一样,白天拍完庄荞和李灏新的对手戏后,晚上继续分组拍摄,庄荞这边不出意外又持续到了深夜。
为了拍摄效果,片场自然是没有暖气,庄荞只穿了一件单薄的T恤和针织外套。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暖黄的落地灯,在周围扫下一圈温柔的微光,林恩坐在浅色的碎花布艺沙发上,乌黑的长发轻轻别在耳后,嘴唇略显干燥,脸色是冷白的,在早春的寒夜里显得格外形单影只。她的手指紧紧蜷缩成拳,眼神漫无目的地掠过前方,轻柔的呼吸在静谧的客厅仿佛敲起了掷地有声的节奏,许久后,嘴唇轻轻地发起了颤,目光落寞地垂下后眼眶中慢慢积蓄了一层泪,眼底微微发红……
“卡,好,这条过了。”张建朝着对讲机吼出了铿锵有力的一声,随即对着众人说,“今天收工,大家都辛苦了,庄老师辛苦了。”
庄荞拢了拢衣服,伸手接过助理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尚未滑落的眼泪,笑着冲导演道:“导演辛苦了,大家都辛苦了。”
张建:“庄老师今天很不错,情绪很到位,明天继续。”
庄荞轻舒了一口气,感觉万里长征总算实现了一小步,四处打量了一下,忽然走近导演问道:“张导,今天编剧老师没来吗?”
张建顺着他的话下意识看了一圈,懒洋洋的毫不客气地说:“噢,你说小周啊,要他也没什么用,他这个人太龟毛了,他要是来了剧组估计哪哪都不满意,你可能现在都还不能收工。你说说,他又不是导演。”
庄荞:“……”
还真没看出来。
庄荞摸了摸头发,想到昨晚周其燃的轻声安抚,感觉自己和张建认识的可能不是同一个人。她嘴角抽了抽,不动声色地露出一个笑:“是么,我感觉周老师人挺好的,还会帮演员对戏。”
虽然被她不给情面地打断了吧,但庄荞觉得还是有效的,不然今天可能睡觉都会梦到导演那一句“卡卡卡”。
可张建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转头像见了鬼一样地看着庄荞,来来回回在她脸上扫了好几遍,终于说:“庄老师你和我认识的是一个人吗?小周这人看着脾气好,其实最烦和其他演员打交道了。”
第18章
导演和其他工作人员还在忙忙碌碌收拾自己的东西,张建说完就回头继续跟旁边的副导演继续讨论明天的拍摄细节,留下一个一脸懵逼的庄荞,不知道自己是认错了人还是听错了话。
“原来周老师这么善解人意啊。”一个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穿过密集的人群钻进了庄荞的耳朵。
庄荞一回头,就看见了剧组的男主角站在工作人员中目光幽深地看着她。
两人下午拍完对手戏后又各自分组拍摄自己的戏份,李灏新那边收工总是比她早,前段时间也很少能见到,今天这是闲着无聊收了工看她拍戏吗?
李灏新抬起手,掌心朝前弯了弯,痞里痞气地冲她打了个招呼:“晚上好啊,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