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兄书+番外(49)

霎时,那不明面目的女子如烟般散去,唯有谢霁身上清冷的木香萦绕鼻端。头顶,谢霁的声音低低传来,还是那般喑哑冷漠:“来不及了,我已有了心上人。”

“来得及,来得及的!”

“何况,你犹犹豫豫懵懵懂懂这么久,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我知道!”谢宝真抬起头,激动地打断谢霁的话,“我现在明白了,真的!”

说罢,她不知哪儿来的勇气,闭眼踮脚,在谢霁冷峻的面颊上一亲……

还未品尝到那是何种滋味,怀中一空,谢霁消失不见,红烛熄灭,梦境醒了。

谢宝真猛然惊醒,掀开被子坐起,涣散的视线良久聚焦,一颗心依旧狂跳不止,久久不曾平静。

梦中的起伏和怅然如此真实,真实到她眼眶发酸,险些落下泪来。

何为喜欢?

这般心痛,可算得上是喜欢?

窗外一片熹微悄寂,屋内晦暗空荡,谢宝真呆呆地坐着,任由烛台燃到尽头自行熄灭,只捂着胸口怔怔地想:我,是喜欢上九哥了吗。

第36章

今夜不眠的,不止谢宝真一人。

丑正,夜色清寒,枝头桃花凝露,折射着清冷的月光。

守门的护卫已然累了,裹着毯子靠在门后的竹椅上瞌睡,谢霁穿着一身几乎可以和夜色融为一体的暗色武袍,从翠微园逾墙而出,稳稳落在后街之中。

月色有了片刻的阴翳,护卫揉了揉眼睛,看了眼悄寂无人的四周,砸吧嘴,换个姿势继续睡去。

有巡视的脚步声靠近,谢霁悄然躲在墙角的阴影处,待巡视的护卫离开,他拐了个弯向东行去。

空荡的街道,唯有残灯冷月相伴,堆着青砖和货架的僻静胡同口,关北已经等候在那。

“公子!”关北蒙着三角面巾,桃花眼微微一弯,朝隐入阴暗中的谢霁道,“放出的飞鸽久久不曾有回应,我还以为你出什么意外了呢。”

谢霁抱臂靠墙,冷淡沙哑道:“那些鸽子,我杀了。”

看来,这位主子今夜心情不好。

得出这个结论的关北说话越发小心,讪笑道:“杀了便杀了,你开心就好。”

“鸽子太醒目,容易被谢家人察觉。”

“公子说得是,那以后还是以飞镖送信。若是被谢府察觉,恐坏了公子计划。”

谢霁微不可察地一皱眉,道:“不让谢府察觉,并非怕坏计划,而是……”

而是怕谢乾和宝儿失望。

他披着一张伪善的人皮,内心却依旧肮脏阴暗,终究没能在谢家人的熏陶下长成一个正直良善之人。这是他心中唯一的一丝愧念。

谢霁眼中有疲倦的血丝,也不知多久没有好生睡过觉了,一身暗色的袍子更衬得他面沉如霜,是与往日翩翩白衣截然不同的气质……

这才是关北最熟悉的平城谢霁。

见谢霁久久没有下文,关北试探道:“公子深夜唤我来,是有何吩咐?”

谢霁道:“叫手下之人换个干净的身份,以免让宫里那位查到老底。”

闻言,关北眼睛一眯,颇有些大战在即的兴奋,领命道:“懂了。那,属下这就去安排!”

“等等。”谢霁唤住他,而后在关北诧异的目光中哑声道,“有酒吗?”

谢霁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从十二岁开始,他便睡眠极差,毕竟梦里总是鲜血与仇恨居多。他常常整夜睡不着觉,又或者半夜从噩梦中惊醒,睁眼静坐直到天亮……后来再长大些,他学会了喝酒,七分醉意留三分清醒,能让人稍稍安然地睡上片刻。

来谢府后日子好过了许多,黑夜也不似儿时那般漫长可怖,他便戒了酒,努力维持着‘温柔纯良小可怜’的假象,已经两年多不曾碰过烈酒了。

可是今夜,他满脑满心都回荡着谢宝真那声单纯到近乎残忍的‘九哥’,求而不得,一念成魔。

内心的执念蔓延,不惜涌起最卑鄙的念头,疯狂地催促他将谢宝真据为己有,哪怕遍体鳞伤,哪怕万劫不复……若不借酒浇愁,他真怕自己会做出什么伤害谢宝真的事儿来。

那是他珍藏在心底的光,是他唯一的善念,他怎么忍心伤害她?

他的过往比背上的伤痕更加可怖不堪,所以有些事不能由他先说出口。他必须,把选择权交到宝儿手里,生与死、爱与恨,都交予她裁决……

然而喝了一夜的酒,也没能换来片刻的安眠。

早晨天色熹微,谢霁赤着疤痕深浅的上身,以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洗去了身上的酒气,也稍稍压下心中难平的思绪。重新一件件穿好干净素白的衣裳,他依旧是她最完美温柔的‘九哥’。

早膳前布菜,谢宝真忍不住瞥了身边席位的谢霁几眼,每一次看他,心跳皆是莫名加快。

九哥还是原来的九哥,但谢宝真经历昨夜一梦,心境已和以往大不相同,看谢霁的眼光角度自然也和以往不同。以前只是觉得九哥温和好看,而现今,她心中已多了个恶劣的念头……

她想独占九哥,让这份‘温和好看’独属于她一人所有。

这样的念头让她觉得羞愧难安,却又止不住遐想,整个早晨都处于浑浑噩噩的失神之中。

但是谢霁的精神似乎不太好,眼底有一圈不甚明显的暗青色,更衬得垂下眼睑的模样深邃幽寂。

用过膳,谢霁照例要去前庭学射艺,谢宝真像条小尾巴似的远远跟着,可惜才刚进回廊就被察觉了。

红色的廊柱与雕栏旁的几丛翠竹交相辉映,谢霁停了脚步,闭目整理好神色,方回首望着试图将自己藏在柱子后的谢宝真,复杂道:“宝儿有事?”

谢宝真无处可躲,只好从红漆柱子后探出脑袋。半晌,她抠着手指走上前来,犹豫了一会儿,方仰首看着他道:“九哥,你昨晚没睡好么?”

她眼里盛着显而易见的担忧,谢霁心弦一动,压下的偏执似有复燃之兆。

明知道谢宝真最讨厌欺骗,他还是垂下眼撒了谎,沙哑道:“我睡得很好。”

谢宝真低低‘噢’了声,明明满腹情思,却千言万语不知该从何说起。

若是九哥知道她喜欢他,会不会被吓到?会不会讨厌她?

“还想说什么?”谢霁打断她内心的纠结。

谢宝真看到了谢霁一如既往平静的眸子,漂亮虚无,不曾有一丝波澜。涌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回腹中,踟蹰许久,她终是以最委婉保险的方式询问道:“九哥,你能不能……”

谢霁微微侧首,耐心且安静地等着她的下半句。

“你能不能……不要定亲?”最后几个字,已是细如蚊蚋。

可谢霁听见了,听得很清楚。他静静站着,看着面前已长大成人的妙曼少女,眸色晦暗深沉道:“为何?”

又问:“不喜欢她?”

“……也并非针对她一人。”谢宝真深吸一口气,不自在地绕着手指道,“谁与你定亲,我都不愿意。”

沉默片刻,谢霁道:“好。”

“啊?”谢宝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纤长的眼睫颤了颤,呆呆道,“九哥方才……说什么?”

“我说,好。”谢霁平静地重复了一遍。他深深地望着她,仿若要望进她灵魂深处似的,轻声道,“宝儿不喜欢的事,我不去做。”

一句话仿若云开见日,春回大地,谢宝真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回肚里,眼里的笑也明媚起来,连忙道:“那就这般说定了,我让阿爹去给你回绝!”

说罢,她生怕谢霁反悔似的,转身朝谢乾的书房跑去。

跑了十来步远,她想起什么事般又折回来,气喘吁吁地与谢霁面前站定,懊恼道:“对了,险些忘了告诉你,明日我就要进宫演习春祭祝神事宜啦,吃住都在宫里……”

谢霁问:“去多久?”

谢宝真道:“七八日,直到春祭结束为止。”

两人相识这些年,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似乎还从未分离过,何况外男非诏不得随意入宫,这意味着他们在春祭结束前都无法见面。

不过得了谢霁不定亲的承诺,谢宝真还是高兴大过失落,扬声问:“九哥,你会来观看花车游-街的祭典么?”

有她在,谢霁岂能不来?

没有犹疑,他颔首道:“会。”

“那你要站在显眼的位置,最好是朱雀桥下,我将花枝抛给你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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