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细碎的片段闪过脑海, 又如同指间沙般流逝无痕。七里想起九音死后那段模糊不清的记忆,不知道为什么,一种深深的无奈和惶恐骤然抓住了他的心,让他下意识团得更紧。
吴世并不清楚死狗的异样, 实际上, 就在他见到玄虚冥蛇溜走的同时,在场之中有不下于十个人也见到了。和他不同的是, 那些宾客直接惊叫出声,以至于宴会上其他人的目光也都纷纷被吸引了过来。
“笼子打开了,玄虚冥蛇逃走了!”
东方本来还在纠结着怎么跟天河行解释自己的镜心通明,此时听到周围传来的惊呼,他目光一凛,转瞬间将所有杂七杂八的念头抛在脑后。冰蓝色的长剑凭空出现,东方伸手一握,反手将其插在了地上。
细小的裂缝以剑刃所在之处为起点向四面八方延伸,如同散开的蛛网。不过其中的绝大部分都在前进数尺之后就停止下来,只有一道裂缝劲头不减,一直延伸到了某张红木条桌前才堪堪停下,一缕剑气自裂缝中窜出,将条桌砍成了两截。
东方阔步走了过去,与桌子后面的宾客四目相对。一个目光审视,一个神色茫然。
宾客们围拢过来,因为大部分人并不太清楚那裂缝的作用,少数人意识到那是某种探查手段,又觉得这探查的结果似乎有些诡异,于是一时半刻,周围寂静无声。
片刻之后,东方出声问道:“你能化成人形?”
妖族化形很讲究机缘巧合,并非是越古老或者越强大就越容易化成人形,而往往要受到天时地利以及自身种族特性等诸多因素的影响。而且大部分妖族,尤其是血脉传承较为源远流长的,也不屑于伪装成人族的模样。
所以,当剑气追灵的结果指向了一个人的时候,东方的第一反应是:难道搞错了?
紧接着他就否定了这个念头,并花费了数息时间再次确认了剑气的指向,的的确确是对面那位看起来似乎很是无辜的青衣男子。
吴世听到东方的问话,第一反应是:我什么时候化过形?
不过这句话还没有滑出口,他就已经反应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连忙摆摆手道:“我不是那条蛇啊,我就是普通得不能更普通的路人甲。”
天河行走了进来,蹙眉道:“道友是什么意思?他是我请来的客人。”
东方闻言,心中更为困惑,目光上下扫视了一番,便发现了对方脚边的黄色异物。
吴世顺着对方的目光一瞧,心领神会地下手一抓,提起了七里。
“这是跟我一起的臭……”感受到天河行的注视,他打住了已经到了嘴边的字眼,龇牙笑道,“镇山神兽大人。”
俗话说人不可貌相,这道理对妖族也一样适用。此话一出,围观者的眼神顿时发生了些变化,有人拱手问道:“不知道阁下是哪座大山的镇山神兽?”
七里没有作声,吴世想了想,发现自己一时之间居然记不起来山水门所在的那个山头的名字,便只好说道:“无名小山,不足挂齿。”
这副隐世高手般的说辞又引来了众人的打量,不过天河行的一句“他们是山水门的贵客”,就让这些打量变成了轻视和不屑。
吴世表示对此适应良好。
东方不知道山水门是个什么门派,当然也并不在乎。现在的问题是,如果对方是宴会上的客人,那就很可能不是逃走的玄虚冥蛇了……除非能够幻化或者夺舍。
他目光一凝,倏地从须弥空间中取出了一面朴素的青铜镜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吴世和七里一照,他们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镜子中。
和原主无甚区别。
东方愣了愣,说道:“抱歉。”
紧接着便转身迈步向着祁连峰走去,再次说道:“抱歉。”
情况不言而喻,祁连谷主的脸上迅速染上了阴翳。他沉默片刻,问道:“恕在下冒昧,道友能抓到第一次,应该也能抓到第二次吧?”
东方还未应答,一道陌生的男声突然从他腰间的玉佩中传出,语气很是急促。
“小师弟,快回来帮忙!”
东方问:“怎么了?我还在外面完成师父交代的任务……”
“还做什么做,就是师父他老人家叫你回来的!麒麟阁又以次充好,卖给我们的几车法器都是次货,师父让咱俩一起去找他们算账呢!”
东方恍然大悟地看向远处的巨大牢笼,算是明白为什么玄虚冥蛇能够跑得掉了。听着玉佩传来的声声催促,他投给祁连峰一个抱歉的眼神,也不顾对方的挽留,便立刻御剑而起,化作了漆黑天幕上的一道蓝光远去。
平地卷起寒风,一如祁连谷主此时的心情。
***
夜宴在祁连峰的低气压下不欢而散,不过对吴世几乎没有影响。他早在之前就把自己的肚子给填得差不多了,所以此时正心满意足地往临时住所走去。
——当然,本来应该是有车的。
只是天河行过于专注于和自己的祁连叔争执,以至于忘了一人一妖的存在。余溪又不知道去了哪里,吴世觉得自己也许应付不了那两匹倨傲的汗血宝马,便当即决定散步消食。
七里的状态已经恢复了不少,慢慢跟在他身后,就是还有些沉默。
吴世也不管他,哼着跑调的小曲行走寂静无人的小道上。
月亮露出了一角,柔和银光下,他发现正前方的路上似乎站着一个人影。
不知道为什么,吴世觉得有些熟悉。待走近几步,他便看到了对方右手上残破的红色薄巾。
哇红巾党真是阴魂不散啊!
第27章 请救我们于危难之中
夜色昏暗, 因此在吴世眼中,对方除了右腕上的红巾异常显眼,整个人的五官相貌其实都模糊不清。但由于先前曾有过在短短时间里遭遇过伪·红巾党与真·红巾党接连袭击的经历, 他现在见到红色的薄巾就觉得胃疼。
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 吴世止住了脚步, 原地站定, 静静打量。
心不在焉的七里没有注意到前方的异常,径直从吴世身边路过, 向着人影低头走去。直到片刻之后,一双大脚出现他的视野最前方。鼻尖处涌来一股洪蚁的气息,他困惑地抬头一看,就见到了一张居高临下的脸孔。
脏乱不堪,却又有种熟悉的感觉。
七里愣了愣, 浑浑噩噩的大脑瞬间清醒:竟然是那个大难不死后被他们落在了地下的持剑男!脸上还有他的爪子划出来的痕迹!
意识到这点的同时,他的手脚已经自发动作。先是连着后退了数步, 接着猛然转身向吴世撒腿狂奔,两次呼吸之间就已经越过了吴世的位置,在他身后堪堪刹住,全套动作一气呵成。
顿了顿, 七里抓狂叫道:“你怎么不提醒我?!”
吴世耸耸肩:“我以为你是主动请缨去探探路。”
“请你妹的缨!”
……
一人一狗在道路的这头吵吵闹闹, 那头的男人却始终僵直站立,无声无息,这着实有些不同寻常。当听到七里说,那人其实就是之前抢劫三人组当中的持剑男时, 吴世心里的违和感就更加强烈。
先不说他怎么从地下爬出来的, 既然都找上门来了,按理来就说不该一声不吭。哪怕只是偶然遇到, 见着了他们,也该说一句“嘿,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的吧?
“真是奇怪……”吴世沉吟片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建议道,“不过我觉得,既然他确实不会动,我们绕着他走过去应该就可以了。”
七里有点担心对方会突然诈尸,但转念想到以吴世的奔跑速度,即使诈尸了,他肯定会是首当其冲的对象,为自己争取到逃跑的时间,便顿时欣然应允。
对视一眼,他们各自露出了会意的笑容。
吴世言简意赅蹦出一个字:“走。”
七里闻言,四肢便骤然发力,如同一支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转瞬之间就已经从持剑男身侧越过。可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某种奇怪的声音。
像是急促的喘息,又像是喑哑的低吼。
不祥的预感飘过脑海,七里心下一凛,下意识就加快了速度。可这声响却始终如影随形,伴随着那噔噔噔的脚步声,甚至有越来越近的趋势。
是吴世,还是持剑男?
这显然毋庸置疑,因为吴世的那副弱身子板不可能跟得上他的奔跑速度。七里郁闷的是,对方为什么不去追吴世,反而要对他这样的小家伙紧追不舍。这样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追上……砰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