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一动,床便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 于是她赶紧打住, 是坐起来也不是、躺下来也不是。
就在林默恍恍惚惚之间, 那人翻了个身子,面朝向了林默。
江荀的脸在早晨的微光里有些晦暗不清, 阳光刚好打在他流畅好看的下颌线上, 勾勒出一清晰的明暗交界线。
挺直的鼻梁, 薄薄的嘴唇, 翕长的睫毛深深地埋在眉骨的阴影之下。
江荀脸色有些苍白, 微微皱着眉,睡得很沉, 似乎很疲倦的样子。
林默从没有这样凑近看过江荀。
前一世,林默是跟着父亲去边疆的时候认识江荀的,那时林默十四岁,只记得江荀身上有一股子少年的狂妄, 眉眼飞扬嚣张,呼气都蓬勃着朝气,似乎和床上这个人内敛的俊美不太一样。
原来昨晚不是梦,可他昨晚真的有说过极其温柔的那一句吗?
林默干支着上半身, 腰有些算了,但怕弄醒江荀,又缓缓卧下去, 面对着江荀躺了下来,一眨也不眨眼睛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这就是自己这一世的夫君了?
林默觉得很神奇,似乎又有些不敢置信。
江荀动了一下,一只手漏了出来。
那只手骨节分明,瓷白而瘦削,能看到皮肤下的青色的筋,不像一位驰骋疆场的将军的手。林默细细地看着这只手,才发现虎口处因为常年练剑而磨出了老茧。
林默实在有些无聊,又害怕弄醒江荀不敢起来,于是伸出一根手指,一点点靠过去,挨着江荀的手,轻轻碰了一下。
只一下,什么感觉也没有,甚至没感受到江荀手上的温度,林默倏地一下又把手指收了回来。
她莫名其妙地想,眼前的人是真的,不是做梦。
他是怎么赶回来的?难道湩阳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吗?不是说短期内可能不回来吗?
幸好她昨天没有自己掀了盖头,不然江荀千里迢迢回来一看,新娘子连盖头都自己掀了,自己收拾收拾早睡迷糊了,估计得生气。
没过多久,江荀皱了皱鼻子,林默还愣愣地看着,就在江荀睁眼的那一刻,林默猛地反应过来,闭上眼开始装睡。
其实江荀快醒的时候,便感觉有一丝目光落在他脸上,光明正大地打量着他,他也睡不着了便掀起了眼皮打算起床。
他一睁眼,却瞄到林默瞬间把眼睛闭上了,认真地在装睡,眼睫毛还一颤一颤的。
顿时觉得哭笑不得。
是觉得尴尬么?所以装睡了?
江荀却没有拆穿她,而是兀自下床更衣。
林默眯虚着眼睛看着他换衣。
脱下上半身衣服,露出劲瘦的背,肌肉线条流畅而优美,不失为一副美男图。
饶是他背对着林默,林默也看得自己耳朵尖儿微微发红。
江荀垂头,合上外衣,只听见床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知道是林默假装刚睡醒弄出来的声音。
“醒了?”他低低地问。
林默软软地“嗯”了一声,然后揉揉鼻子,从床上坐起来。
江荀回头,见她散落着一头乌黑的长发,长发落在火红色的嫁衣上,衣领微微敞开些,漏出雪白的一段脖颈。
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正准备开口说什么,这时,嬷嬷送来了翠微给林默准备好的新衣服。
林默起身,转到屏风后面去换衣服,一边换一边问道:“昨天,王爷说赶不回来了,所以昨晚我便自己先睡了。王爷回来了为何不把我叫醒?”
江荀无奈:“你睡得太沉了。”
“王爷不是说在湩阳么,湩阳战事紧张,是怎么回来的啊?”
江荀将热水倒入盆中,让林默一会儿出来洗漱用,随口道:“蛮人不堪一击,速战速决。”
林默犹犹豫豫地说:“可湩阳离京城这么远,快马加鞭也要两天一夜……其实也不用急着回来的,这样着急,若是路上遇到什么危险了……”
江荀淡淡道:“反正要回来跟皇上复命,干脆一并回来算了。”
林默暗想,原来是要急着跟皇上复命,不是为了自己才赶回来的。
虽说并不吃惊,但心里还有些小小的失落。
江荀见她换好一席紫衣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便唤嬷嬷进来送早膳。
嬷嬷转身出去拿饭了,江荀便说道:“刚刚那嬷嬷是从小照顾我的奶娘,人很好,手脚也很麻利,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她说就行了。王府里的侍卫还有小厮也都听她的,你若是要出门,记得告诉嬷嬷一声别叫她担心,再多带几个侍卫。”
林默有些惊讶江荀竟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从衣架上拿起腰带,想给江荀系上。
江荀一愣,有些不太适应地抬起胳膊,让林默把腰带从后面捞到前面来。
林默娇娇小小地站在他面前,低着头,露出发顶一个可爱的小旋儿。
两人挨得很近,从江荀这个角度看,林默仿佛是要扑在他身上一样。
好想抱抱她。
江荀眸光晃了晃,然后挪开了眼睛,目光静静地落在窗上贴的一个红得耀眼的“喜”字上。
吃过早饭,江荀和林默进宫去拜见太后。
太后身体一年不如一年,饶是多少汤汤药药珍奇补品弄下去,依然是如秋日落叶般衰败下去。
太后为先皇共生育了三男一女,据太医说太后体质不适合多生养,若是多生养,身体底子会越来越差。皇上也晓得,便格外孝顺。
太后由侍女扶着坐了起来,勉强看了他们几眼,虚着气儿说了几句话。
林默和江荀怕打扰了太后养身子,便赶忙出了殿。
他们在宫内的小路上走着,只见身后传来一声响亮的“皇叔!”
林默跟江荀转头看去,见太子和二皇子朝他们走来。
太子长得很江荀有几分像,剑眉星目,不过五官更舒展明朗,显得平易近人一些。江业还是那副温温柔柔浅笑的样子。
太子看了眼江业,朗声笑道:“看,我说是皇叔吧,皇弟还不信。这走路的气度和姿势,非皇叔不可!”
江业有些惴惴不安地跟江荀施礼。
江荀抽抽嘴角,挑了挑眉,“我走路怎么了?”
太子又是一笑:“皇叔走路潇洒飘逸,与众不同,从后面一认便能认出来。啊——这位就是婶婶了吧!”
林默轻移莲步,微微朝他一施礼,却没有朝江业施礼,只当他是空气一般。江业倒是也不恼,以为林默刚进入皇家不懂规矩,依旧谦谦有礼地微笑着。
江荀把林默的态度一一都看在了眼里。
太子端详着林默,忍不住叹道:“我道是怎样的女子,竟叫皇叔连夜从湩阳赶回来。我还与宋丞相的儿子打赌,就打赌皇叔这位妻子肯定是个绝色美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他拍手称快:“宋公子要输我二百两银子了。”
太子与江荀虽是叔侄关系,但年龄差距不大,平日里他跟江荀要好得跟亲兄弟一样,毫不忌讳打江荀的趣儿。
相反,太子和二皇子关系却一般。
太子总觉得这位皇弟有些作态假惺惺的,不像皇叔江荀见谁都冷着一张脸,丝毫不掩饰,捂都捂不热,反而很有意思。
林默端庄地一笑,并没有因为太子的打趣而生气,反而很喜欢这位太子的脾气,竟觉得他跟长公主有点儿像。
江荀眉心拧起了一道细纹:“胡说什么,我不过是急着回京复命。身为太子,怎么整日口无遮拦的,你也该好好学学规矩,往后当了一国之君岂能如此胡闹?”
江业虽说一直看着江荀,认真听他们俩说话,但眼神总是时不时溜到林默身上去,被江荀发现了。
江荀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江业缩了缩脖子。
太子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故意说:“皇叔说急着回京复命,那怎么到现在才入宫,入宫也不见皇叔去父皇哪里,不知皇叔的复命哪里去了。”
江荀冷嗤一声,甩了太子一个刀子眼,“摇弄口舌。我早已命人写了战况和捷报交了上去。”
太子见自己的这位小叔叔嘴硬得利害,摇摇头,笑着放弃了,不再继续纠缠下去。
江业倒有些讨好似的补充:“九龙山外那群蛮人本就不堪一击,皇叔去了,还不是分分钟就解决了?这点子事情也不需要皇叔亲自向父皇汇报,父皇对皇叔那是一百个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