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的路子堵住了,长生便更加看重江南被发卖的那几个婢女,若真有人下毒,当日发生了什么,恐怕只有这几个仆人才能知道。
长生本为不知该请谁走一趟江南而忧愁,紧接着便收到了秦如陌的请帖,倒颇有些打瞌睡就送枕头的意味。
秦如陌会试落榜,不打算再留在京城,这次春风楼宴请,算是为他践行。
长生本以为会看到一张满是失意的脸,未曾想秦如陌却很擅长自我调节,此时神色清明,双目澄澈。
不需要长生等人安慰秦如陌,秦如陌反而出声安慰他们几人,道:“我一路行来,从县试到乡试,全都顺风顺水,如今虽然会试失利,但比之大多数读书人,我已经是十分幸运了,你们也不必担心我,我都看得开。”
众人纷纷夸秦如陌心胸豁达,长生问道:“你今后有何打算?”
秦如陌目光看向江南方向,道:“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想去江南游学,领略一番别处的风土人情。”
长生听得他的打算,心中顿时一动,但顾忌着在场之人诸多,便未曾开口。
“醉笑陪公三万场,不必诉离殇!且饮尽这一杯!”魏思谦高声说道。
等到宴席结束,长生落在最后,秦如陌此时已经醉的迷迷瞪瞪了,拉着长生的手一直道:“我们这几个人里,最顺的还是你啊,德固,你运气好,凡事做一次就成……”
长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到他先前说着看得开,如今又这般,多半还是有些意难平吧。
秦如陌说着说着,忽然哭了起来:“德固,乡试、会试,贡院里都是一般难熬,一想到我还要再来一次,我心里就难受得要命……”
“男子汉大丈夫,再来一次而已。”长生安慰道。
“里面不干净,又冷又脏……”秦如陌如同一个小孩子一般痛哭流涕。
长生看着他这般,只道自己今日恐怕无法跟他说事了。
秦如陌哭着哭着,突然抱住长生,说道:“德固,后面还有殿试,你一定要考个好名次,一定一定不要考同进士,当个如夫人多可惜!”
长生一边嫌弃他烂醉如泥,一边心下又觉得有些感动,拍了拍他的背,道:“你放心,我会努力。”
秦如陌吃醉了酒,整个人十分难缠,秦家的小厮根本扒拉不开,长生挣脱不得,最后只得跟他一起去了秦府,为了避免大陈氏担心,又托秦府的小厮回罗家报信。
秦如陌一直闹了大半个晚上,一会哭一会笑,大半夜甚至拉着长生一起唱鹿鸣歌,弄得长生十分为难。
秦如陌是秦清源的侄子,是秦昕然的堂兄,因而会试期间一直借助在秦家,索性为了怕耽误他的会试,秦家给他安排的是一座单独的客院,虽然吵到了隔壁的院子,到底没有惊动秦侍郎。
第二日一早,秦如陌醒来时,整个脑门突突的痛,待看到一旁双眼紧闭面色难看的长生,顿时一惊,推了推长生,问道:“德固,你怎么在这?”
长生一整夜都未曾睡好,秦如陌睡相十分难看,偏偏又睡得极死,最后只委屈了长生一人。
“你昨夜死命拉着我,不放我走,我能如何办?”长生说道,实际他本就有事要拜托秦如陌,昨夜也算是半推半就。
秦如陌沉默片刻,觉得有些歉疚,又见长生眼底一片青色,喏喏问道:“德固昨夜没睡好吗?”
长生双目无神的看着他,缓缓的点点头。
秦如陌眼神游移,道:“对不住了。”
长生也不跟他兜圈子,见他神色清明,便道:“我有一桩事要拜托你。”
秦如陌精神一振,忙道:“但说无妨。”
待听完长生所请之事,秦如陌面色古怪,问道:“说来也巧,前日里我才说要游学江南,大妹妹也求我顺路去江南找人,且都是找魏家卖出去的下人,你说,你们是不是约好的?”
长生面露尴尬,道:“秦大小姐与魏二小姐是闺中密友,她有此心,也并不奇怪。”
秦如陌下江南是临时决定,长生忘了秦如陌和秦昕然是一家人,他再求一遍倒显得多此一举了,
秦如陌半躺在踏上,一张如玉的俊脸上满是狭促,道:“只是你二人都托我寻找,我若找回来了,人交给谁才好。”
第63章 殿试
长生尴尬了一瞬间,便道:“待你寻到了再说。”
秦如陌见他避而不答,当下也不再追问,秦如陌原定今日早起离京,只昨夜喝多了酒,如今尚且觉得难受,长生便劝他索性休息两天再启程。
但秦如陌却是个顽固之人,他不愿意随意更改计划,哪怕头痛欲裂,依旧坚持按照原来的安排出行。
长生见他执拗,劝不得他,用过早饭后,便送他出城,又细细叮嘱了秦如陌携带的奴仆,亲眼见着好友的车马消失在官道上后,长生方才回城。
如今魏思诺的事情断了线索,暂且便只能搁置下来,长生心中其实隐隐有了猜测,但那猜测太过可怕,没有见到切实证据前,他甚至不愿意多想。
四月中旬,忽然传来消息,魏岚升任正四品左佥都御史,虽然品级相较国子监祭酒只是提了半级,但魏岚入京不过半年,相较许多苦熬多年不见升迁的京官,着实令人羡慕。
长生素来是个专注刻苦的人,一直到四月中旬,除了去魏府,便一直在家中潜心读书,眼看着就要殿试了,长生觉得不能在紧要关头功亏一篑,便越加刻苦。
先前一场会试舞弊案闹得沸沸扬扬,只是皇帝雷霆手段,舞弊案没有牵连过多便落下帷幕,京中向来不缺新闻,即将到来的殿试很快便成了京中人关注的焦点。
关于此次殿试的一甲热门长生也听了一耳朵,大多是他不认识之人,长生不是京城人,虽然有个魏岚弟子的名头,但在京中无甚名声,且会试排名不高,因而京城赌坊里的盘口里,根本就没有他。
殿试之前,尚且有一轮复试,这轮复试大约是一次演习,复试地点位于宫中的英才殿,复试题目并不重要,注重的是教导考生礼仪,殿试毕竟是在君前答题,礼部生怕出了差错,闹出君前失仪的丑事。
四月二十一日,长生又一次在天色未亮时出门,抵达宫门口时,那里已经聚集了数百等待进宫的贡生,这些人排成了两列,只待入宫。
黎明时分,宫门大开,经过搜身之后,确认所有人身上都未携带任何不妥之物,这才被允许进入宫内,历经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礼节之后,方才坐定,颁发考卷。
一共有三道题,全都是策论题。
一道问黄河连年水患,一道问商税之事,最后一道问的是如何应对戍边外族。
黄河每隔几年便要泛滥,今年入春以来,一直连绵多雨,长生猜测,恐怕朝中已经要开始应对今年即将到来的泛滥问题。
相比后两道题,第一道题就像是一个试探,后两道题也许才是近期最焦灼的问题,商人税高,但大商贾往往得达官贵人庇护,因而当地官员也很难对大商人收取多税。
既然问起商税,多半皇帝是缺钱了,长生又联想到最后一题,戍边之事,猜测莫不是皇帝起了作战之念?两道题目摆在一起,容不得他不多想。
作为自信息大爆炸时代过来的长生,他并不惧怕策问题,他脑海中有颇多可借鉴学习的成熟方案,细思之下,心中便有了对策,提笔挥毫而下。
殿试作为古代科举的终点站,这一场考试最为特别之处,便是此时英才殿上首正坐着的那个人。
一朝天子。
所有的考生提前都得了交代,没有一人敢胡乱抬头仰视天子,长生只在行李时眼睛余光看到一角绣着龙纹的明黄色布料。
皇帝在英才殿里待了约莫一刻钟,便起身离开。
午饭是从宫中御膳房统一送出来的,一荤一素,外加一份饭,饭菜带着点点余温,口感也十分寻常,长生从早折腾到晚,只觉得腹中饥肠辘辘,两菜一饭全都被他快速又不失礼貌的席卷一空。
考生间的位置,相隔不超过一米,长生视线微转间,竟然看到隔壁考桌的贡生一边吃饭一边默默流泪,那考生满脸感动,活似没吃过这么好的饭食一般,长生心道何至于此,轻轻摇晃了下自己的脑袋,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答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