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童搭着梯子爬上墙头,当即点燃引线,重重的将手中的东西扔了过去。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彻黑夜,爆竹声过后张修院子里顿时传来阵阵骂声。
屋子里正与美娇娘调笑,原本准备一番大动作的张修,顿时半边身子都软了,整个人魂都快吓没了。
“这个混账东西!”张修骂道。
那书童依旧站在梯子上,半边身子露出院墙,按照秦如陌教的那样高声说道:“我家少爷买了许多爆竹,你们若是还要这般不消停,那且走着瞧。”
经过这么一番闹腾,张修后怕不已,人生得意须尽欢,若是功能都被吓坏了日后还怎么作乐。
张家的酒席就这般不欢而散,张修捂着胸口生闷气,阴恻恻的看着隔壁院子。
张修的书童问道:“少爷,我们要不要明日买了爆竹扔回去?”
张修踢了他一脚,骂道:“扔什么扔,他是苦行僧,你家少爷我却不是,净出些馊主意!不住这了,明日收拾收拾到翠云馆去!”
“这边就不住了吗少爷?”书童问道。
“开考前再回来,反正我知道……”张修说完一半,顿时停了下来,转而说道:“本少爷我胸有丘壑,此次乡试志在必得!”
书童立马吹捧了一顿,末了又问道:“这事就这么算了吗?”
张修冷笑一声,说道:“怎么能就这么算了,他如今笑得多开心,往后我就要他哭得多伤心!”
隔日一大早,长生就听见隔壁传来一阵一阵的声响,罗念笑着跑过来说道:“哥,隔壁那个惹人厌的张秀才搬东西呢,据说要搬去翠云馆住一阵子。”
长生挑了挑眉,竟然直接住到妓馆里了。
“听说张秀才的族叔是瑜省的大盐商,他科举之事花费的银钱全都被这族叔给包圆了,盐商豪富,果不其然。”罗念是通临府的人,知道翠云馆是通临府最有名的妓馆,也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本朝大商入商籍,子孙三代不许科考,为了在官场上培养自己人,往往会下重金资助同族子弟,长生觉得张修就像是现代拿了助学金却不好好念书的那种人,羡慕之余又觉得不值,但张修的离开到底让他松了一口气,这一片的院子总算都清净下来了。
十日后,乡试开考。
长生等人天将蒙蒙亮就爬了起来,吃过早饭,饮下一碗状元汤之后,这才启程,三人出院门时,看见隔壁院子里也点着灯火,里面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
贡院离秦家院子不过十分钟的路程,长生三人本以为自己算是早的,没想到抵达贡院外时,这里已经站满了人。
八千人应试,几乎占据了整条街,送行的人在街道外便被劝离,长生从罗念手里接了考篮,说道:“你回去等消息,照顾好毛毛。”
长生想了想,怕罗念遇到吴家人,年少气盛之下也许会惹出事端,便又叮嘱了一句,“你也不要去南城那片,若是遇上了难免尴尬。”
罗念很听长生的话,他原本想去青草巷看看的,闻言便打消了念头,再三向长生保证。
长生见他这般乖巧,心下一软,又道:“这几日自己去集市转一转,玩一玩,累了这许多日,你也松快松快。”
长生叮嘱一句,罗念便应一句,等到说完了,罗念方才说道:“哥,觉得不舒服就出来,身体比功名要紧,不要担心家里,大不了我以后去码头搬货挣钱。”
长生笑了起来,心下更是熨帖,说道:“我心里有分寸,你这几日休息归休息,功课也不要松懈。”
罗念应下,目光随着长生进入街道,直到看着长生被人流淹没。
进入贡院,便要接受第一道检查,应考的人太多,按照地域分出来数个检查通道,长生三人找到大成府的位置,前面已经排了长长的队列,因着这队里都是大成府的秀才,还见到了几个熟面孔。
在见到一张面孔时,长生一愣,那人也看到了长生,当即笑着说道:“巧啊。”
长生只觉得差点被这张脸笑花了眼。
“说来,还不知兄台如何称呼呢?”那人笑着问道。
“罗恒,字德固。”这人是府试那次,被骗子骗了全部身家的美少年,长生后来没见到这人,还以为他落榜了。
但能在这里遇见,显然这人也考上了秀才,长生想到发榜那日人潮拥挤,没见到这人也很正常,又想到这人明显不是大成府人士,既然是下辖州县的学子,没有进入府学读书也很合理。
“欧阳信,字诺之。”欧阳信又道:“当日若不是兄台给我指了一条明路,恐怕我都撑不到放榜那日。”
当日欧阳信被骗身无分文,长生建议他抄书挣钱,眼见欧阳信顺利考上秀才,长生也很为他高兴。
“我只是顺嘴一提,是欧阳兄好人有好报,才能撑过艰难。”长生笑着说道。
长生与欧阳信又说了几句,便轮到了长生接受检查。
乡试的检查比院试更为严格,砚台不许过厚,笔管须镂空,蜡台须空心通底,种种要求十分严苛,长生全身都被两个衙役摸了一遍,就连腰带都被剪开防止里面夹带小抄,长生本觉得有些不耐时,隔壁突然传来阵阵碰撞声。
片刻后,冷冰冰的声音响起:“鞋底夹带小抄,仗十下,革除功名,永不录用。”
那考生被人似是被捂住了嘴,一点声音都未曾发出来。
检查长生的两个衙役,忍不住拿起长生的鞋子,又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
长生接受检查之后,又与几个考生当场签下结保书,乡试不再需要他人另外作保,而是考生之间互相结保,长生与赵临、秦如陌,还有另外两个认识的大成府的考生一组,一组五人,一人出了岔子,其他人全部连坐。
长生寅时出门,终于进入考场时,辰时已经过半,仅仅一个进场就耗费了五个小时。
长生跟在引路衙役后面往里走,越走心越凉,最终看着自己那间离厕所只有两米距离的号房,他心如死灰。
距离厕所近的号房又被叫做厕号,长生没想到自己运气竟然这么差,轮到了大名鼎鼎的厕号,如今虽然没有什么气味,但一场考试三天,长生只怕三天过后,他的嗅觉都要失灵了。
第41章 乡试(中)
长生觉得自己跟厕号有缘。
他只能自我安慰,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很快便有衙役发放答卷和草稿纸,答卷是红格子宣纸,草稿纸发了十来张,很快就有衙役举着写了题目的灯牌巡场,长生工工整整的在草稿纸上抄下题目来。
其中一题看得长生一愣:金木水火土。
乍一看像是在说五行,长生略一思忖,便知这题目应当出自《尚书》里的“大禹谟”篇,原句乃是:金木水火土谷惟修。意为劝诫君主教化民众,赏罚分明,长生想通了之后,便提笔便在草稿纸上洋洋洒洒的写了起来。
很快便到了第一个饭点。
乡试并不允许考生自带吃食,而是统一发放,长生等考生交了高额的封卷钱,发下来的饭食却是:一碗清水,两个馒头。清水冰冰凉凉,也不知道是生水还是凉白开,两个馒头倒全都是温热的,只是显得有些干巴巴的。
两个馒头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吃饱的,但是为了防止作弊传递消息,不准在考场上贩卖食物。
长生本以为晚餐会好一点,等到了晚餐却依旧如此,八月的天夜晚凉风习习,考棚因为年久失修的缘故,四面漏风,长生饶是先前做了充足准备,八月的天里穿了六层单衣,夜里还是觉得似乎总有一处是在挨冻。
一日三餐,三餐都是馒头清水,长生从前吃过苦,尚且能忍,一些家境优越的考生就比较惨了,一开始嫌弃这份吃食,饿了两天之后,看到什么都想吃。
因着厕号的缘故,长生在味道尚不明显的时候,便加快做题速度,只一天就在草稿纸上答完了题目,仅仅一天过去,厕号附近的味道就开始浓重了起来。
纵使长生拿帕子围住了脸,但到了第二天,这简易口罩完全防不住那股子恶臭,他顶着空气里的毒,完成了答卷的润色誊写,等到第三日,答完了题目,只觉得自己就是行将就木的老头,纯粹在苦熬日子罢了。
长生出考场时,浑身臭烘烘的,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憔悴,他周边的考生都恨不得离他八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