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思谨出了主院,恰巧遇到妹妹魏思诺,便笑着问道:“妹妹是要给母亲请安吗?母亲几日未见你了,刚刚还说起你呢。”
魏思诺端着一张与魏思谨一模一样的面孔,看着这张相同的脸上露出熟悉的虚伪表情,魏思诺压下心底的不悦,道:“我有事情要禀报母亲。”
“恰巧此时母亲空闲着呢,妹妹且去吧。”魏思谨笑着说道,好像是天下间最好的姐姐一般。
魏思谨看着妹妹单薄的身影进了院子里,朝着身边的婢女说道:“我们去松柏院。”
松柏院里,长生打量着魏思谦的书房,里面珍玩善本无数,魏思谦将自己珍藏的古玩字画,一一介绍给长生,长生并非古人,上辈子也就是个汲汲营营的普通人,没有那般高雅的艺术见地,因而长生神色未见任何波动。
相比较那些他不知道价值的珍玩,长生对那些稀缺书籍更感兴趣,不比后世的信息大爆炸,这个时代书籍珍贵,长生出身平民,许多珍籍都无法接触。
长生读书三年,长久的时间里接触的只是学业,慢慢沉浸下来,也发觉了读书的乐趣,在魏思谦的书架上,长生也找到了不少稀缺的古籍手抄本。
“你若是喜欢,尽管借了去看,若论藏书,还是父亲那里比较多。”魏思谦对长生很是大方。
“你说哥哥在会客?”魏思谨微微蹙眉,问道。
松柏院的小厮低着头,丝毫不敢抬头看,答道:“是老爷的弟子,罗公子。”
魏思谨脸色微微一沉,片刻后方才说道:“哥哥既然在会客,那我也不好打扰,且在此处等着便是。”
那小厮如何敢让大小姐在这里等着,他心下权衡了一番,一边是出身平常的书生,一边是老爷的掌上明珠,立时便向魏思谦禀报此事。
长生在一旁听了一耳朵,见是女眷来了,便赶忙说道:“魏兄,我想起家中还有要事,便先告辞了。”
魏思谦怕魏思谨有要事寻他,便不再挽留长生,只命自己的亲随送长生出去。
长生出了院子,行至院门口时,只见那里有三个女子,为首的女子一身华裳,容貌昳丽,如灼灼春华。
长生猜测这估摸着是魏岚的长女,他不过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
“什么臭男人,也敢东张西望!”魏思谨身后的婢女低声说道。
魏思谨脸色一沉,不悦的看了婢女一眼,那婢女立时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妹妹突然上门,有何要事?”魏思谦对于自己这个妹妹,还是十分宠爱的。
魏思谨娇笑着说道:“想跟哥哥借萧越先生临的那本《快雪时晴帖》。”
“这点小事,何必劳烦你亲自来求,只唤个下人过来不就行了吗?”魏思谦忙唤了长随找出那本字帖来。
魏思谨脸上恰到好处的露出一份羞赧来,说道:“许久未见哥哥了,想跟哥哥说说话。”
魏思谦闻言心下一软,又道:“你从前不是习卫夫人的字吗?怎么会想到要改写萧先生的字。”
“京中苏家姐姐来信,说她哥哥如今跟着萧先生习字,大有长进,我习了卫夫人字很久,却无甚进益,因而对这位厉害的萧越先生有些好奇。”魏思谨说道。
萧越是当代书法大家,他的书法千金难求,魏思谦处能有他临摹的《快雪时晴帖》,也是因着魏岚跟萧越关系不错的缘故。
魏思谨理由说的牵强,魏思谦却没有怀疑她,反而言语间满是羡慕:“我从前得了萧先生一点点拨,也觉得进益颇多,你这朋友家好大的面子,能请得萧越先生做老师。”
“哥哥不知吗?如今萧越先生入国子监任职,以爹爹跟萧先生的关系,哥哥若去了京城也许能跟在萧先生身后学习。”魏思谨说道。
魏思谦摇了摇头,说道:“父母都在大成府,我怎么好独自上京。”
“萧越先生不喜做官,爹爹亦是如此,但看爹爹似乎十分喜爱罗公子这个徒弟,想来他喜欢清静,却不排斥传道授业之事,听闻陛下有意召爹爹出任国子监祭酒一职,哥哥不妨劝爹爹前去一试,爹爹若是成为祭酒,哥哥不也可以跟在国子监读书吗?”魏思谨笑着说道。
魏思谦面上笑意一顿,定定的看着自己这个妹妹,沉声问道:“国子监祭酒一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魏思谨脸上却没有半分慌乱,笑着说道:“我也是听苏家姐姐说的,京里早已传遍了此事。”
魏思谦却依旧皱眉,说道:“事情未成,如何会传得沸沸扬扬。父亲素来执拗,他若是执意不肯,到时陛下颜面何存?祖父又该如何面对陛下?”
想到此节,魏思谨面上一白,做出一副惶恐的模样,朝着魏思谦说道:“莫非有人想要险父亲于不义?”
魏思谨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个可能,慌忙起身,道:“你先回去,我去找父亲。”
待魏思谦急急忙忙的离了院子,魏思谨这才端起面前的一杯清茶,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脸上缓缓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来。
魏府的这些事长生一概不知,他请了一日假,亲自送罗念去读书。
罗念因着原生家庭的缘故,并不是很想读书,反而想要习武,日后好保护家人。大陈氏倒希望罗念也能读书科举,这样日后长生兄弟便能在官场上守望相助。
长生并未对罗念大包大揽,对他也没有太多要求,毕竟罗念性子已经养成,若是强行扭转过来,只怕会适得其反。
长生精心为他挑选了一家私塾,这家私塾分进学班和识字班,罗念被塞进了识字班,只盼着他能识字明理。所谓穷文富武,罗家供不起单独的武师父,长生只得在大成府寻了一家武馆将罗念塞了进去,这般双管齐下,罗念上午习武,下午识字,竟比长生还要忙了。
等到长生忙完罗念的事情,第三日看到魏岚时,才发现他似乎有些不对劲。
“老师?”长生试探着喊道,魏岚说着说着话音就渐渐没了。
魏岚赶忙放下书本来,像是大梦惊醒一般,问道:“我刚才说道哪里了?”
“您刚刚说道: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日月运行,一寒一暑。”长生见魏岚一上午都是神思不属,心下便觉得有些奇怪。
魏岚便随口说道:“日月运行,寒来暑往,交替相接……”
长生认真的听着,魏岚却突然停了下来,叹了口气,说道:“我今日似乎有些神游了。”
长生想了想便问道:“先生可是有心事?”
魏岚看着自己这个眉宇间尚显稚嫩的弟子,问道:“你觉得是出世好,还是入世好?”
第38章 提亲
长生与魏岚接触多了之后才发现,自己这老师虽然名声很大,但很多时候十分理想化。
魏岚十八岁便金榜题名,是邺朝史上最年轻的状元郎,但许是因为出身优渥,又一路顺风顺水的缘故,魏岚行事十分随心所欲。他厌恶官场,便辞官挂印而去,他不喜妻子钻营,便一年有大半时间在外云游,将儿女全都丢给妻子。
这样的人,说得好听是随性不受拘束,说得难听就是自私自利毫无家族责任心。
在全天下读书人都在汲汲营营苦求功名而不得的时候,魏岚这样的问题,真的有点欠揍,长生觉得就像是首富独子在问他:“你觉得有钱好还是没钱好?”
但长生是个很能自我安慰的人,他转念一想,若魏岚真是个追名逐利之人,就不会收下自己这个弟子了,他深吸一口气,看着自己傻白甜老师说道:“出世入世,应当没有好坏之分,学生只能以自身为例,说一说我的选择。”
魏岚神情温和的看着自己这个学生,丝毫不知自己学生心底的腹诽,夕阳将落,并不刺眼的金色阳光洒落在长生身上,为他周身渡上一层浅淡的柔光。
“罗家子嗣艰难,学生既是长男,也是族长,罗家举全家之力供养学生,想让我出人头地,他日好振兴罗家,因而于学生看来,没有出世或者入世的选择,摆在我面前的只有那么一条路。”
“并且,吾辈读书人,都有一个心愿: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学生虽然只有微薄之力,但也希望能有机会造福一方。”
魏岚闻言心下大震,就连一个寒门出身的学生都有如此大志向,他不禁反思,自己这么多年自以为的高洁出尘,难道真的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