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旭辉仍放不下心,凌虹霓催促他赶紧吃饭,不然待会儿菜就要凉了。
凌虹霓闭口不提,众人也只能尊重她自己的选择,陆饮霜不是喜欢顺从氛围的人,喝了两口茶随便找个借口出门。
常靖玉告了声罪,也随后跟了出去。
陆饮霜靠着天井的围栏,微微眯眼,望着天边万道霞光,夕阳下他的身影也飘忽起来。
常靖玉趴在栏杆上,沉默了半晌,侧头问:“我原以为前辈不会这么容易被影响。”
“我心脏不会跳吗?”陆饮霜冷哼,他自幼就是随心所欲的,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有选择的机会,付出了庞大的代价换来今日,才更不愿见有人生来便身不由己。
“哈,前辈说的是。”常靖玉不好意思地挠头,“娘曾说过,人可为义死,可为情死,可为自由而死,我不想见到她为了他人的利益而死,无论是否真的丢掉性命,都不值得……我也曾听过祁家的传言,他们过于溺爱无法修炼的小儿子,甚至可以随意将人命当成玩具讨他欢心。”
“惊霆岛和凌山海脱不了干系。”陆饮霜断言,“届时如果凌虹霓愿意,我会欢迎她拜入临渊宫。”
“前辈觉得她天赋不差?”常靖玉笑起来,有了临渊宫帝尊的保证,他就无需记挂,若是尹星荷还在世,必然也见不得这种事发生。
“哼,放在临渊宫也不过普通而已。”陆饮霜轻描淡写道。
“当然,临渊宫人才济济。”常靖玉附和,“天都黑了,我们回去吗?“
陆饮霜理了理衣袖,起身回雅间。
常靖玉也直起腰来,才踏出一步,他戴着的手链突然从中间断开,常靖玉下意识的捞了一下,还是没抓到那颗刻着“大吉”的银珠。
“前辈先回去吧,我下去找找。”常靖玉心跳快了一拍,隐约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但他没学过卜筮推演,也无法求证。
陆饮霜在门边站了一会儿,先行进屋,凌旭辉大概又没忍住喝了一顿,歪在椅子上,像冷似的,抱着胳膊睡着了。
凌虹霓趴在窗台上看流淌着金红的街道,若是不说,没人知道她那张纯真的面容下压抑着喘不过气的悲哀。
夜忱用空盘子给陆饮霜留了几样菜,他不敢肯定陆饮霜会不会嫌弃,试探着把盘子推过去。
这时常靖玉满脸遗憾的回来,摇了摇头。
“找不到就算了。”陆饮霜安慰他,把盘子转手推给常靖玉。
常靖玉深吸口气,也暗自说自己是想多了,坐下动筷吃饭。
夜忱:“……”是他没眼力见,该留两份啊!
“常道长,待会儿我们买了祈天灯和烟花,去城外放好不好?”凌虹霓探头看着窗外,头发被风吹的微乱。
“天色已晚,不如城中寻处僻静之地吧,城外不太安全。”常靖玉劝道,跟踪他们的人还在,他不能让凌虹霓冒险。
凌虹霓倒也听话:“嗯,那也好。”
陆饮霜伸手去拿茶壶,捏着茶壶柄刚提起来,就听倒着的凌旭辉突然蹦出一句梦话:“不要!”
陆饮霜默默放了下手。
夜忱也被这一吼吓了一跳,心说这家伙喝酒磨牙的破毛病可真多,他想喊醒凌旭辉,手指才碰到凌旭辉的肩,就被凌旭辉睡梦中恐怖的直觉给抓住,力道之大差点捏碎他的腕骨。
“你醒醒……”凌旭辉紧皱着眉摔下椅子,也不知是想让谁醒来。
夜忱用了点灵力挣开,反手给了他一巴掌:“你给我醒!”
凌旭辉猛地睁开眼,双目通红,气喘着伸手胡乱抓住桌面,颤颤巍巍的爬回椅子上,见屋内几人都围观他,哑声道:“我刚才说什么了?”
“二哥,你做噩梦了吗?喊什么醒醒。”凌虹霓忧心道,递给他一杯茶水。
凌旭辉咕嘟喝了,缓过口气,别过头道:“就是个噩梦,没什么。”
常靖玉把碗里最后一口饭吃完,提议道:“既然师兄醒了,正好出去吹吹风醒酒,我们陪阿云买花灯去吧。”
凌旭辉下意识的杠常靖玉:“还用你说,少在我妹面前显勤快。”
常靖玉这次大度地微笑,凌虹霓歉然地对常靖玉拱手,让凌旭辉出去洗个脸。
凌旭辉晃晃悠悠的走了,夜忱很快跟上去,在游廊尽头看见凌旭辉握拳砸在墙上,指节渗出了血。
“你跟墙有仇?”夜忱问他。
“你跟我有仇?”凌旭辉烦躁地骂他,“滚开,舔着脸跟我干什么,老子潇洒风流让你挪不动步?”
夜忱深吸口气,生生忍住打他的冲动。心道若非有帝尊谕令在,我管你是死是活。
他掏出一管药膏砸向凌旭辉:“发疯也别让令妹看见。”
凌旭辉又被凌虹霓噎住,只好不情不愿拿着药膏,去放水洗脸收拾自己。
夜忱靠在门边,水声停后,就听凌旭辉用不耐的语气断断续续道:“凌山海不是个东西,我娘一定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他,就算当年不死,现在也会被气死。”
夜忱微微转头,凌山海如今的妻子不知是续的第几根弦,修为很低,但同是北海当地的富家小姐,凌山海显然是为掌握权势才娶了她。
“你既然愿意跟着老子,那说明我也有些优点,我不可能让阿云嫁到祁家。”凌旭辉走出来,把药膏还给夜忱,少有的尽量放平语气,他站在游廊下灯笼的阴影里,像是要背水一战,“陪我救阿云走,等到了流天境,我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给你。”
夜忱挑了下眉,忽地笑了,只有一瞬,很快又恢复淡漠:“我是仙冥堂弟子,道武仙门不够好吗?一个逃难的落魄少爷,还能给我什么?”
凌旭辉哑口无言,手指攥得咔咔直响,但他想到凌虹霓,他仅剩的亲人,又不得不放下一身骄横,向夜忱低下头颅:“求你……我无人可信,凌深凌谦忠于凌家,常靖玉是师尊的亲传弟子,师尊也……他们都会顾忌立场身份,我求你,算我求你!”
凌旭辉声音干涩发颤,他举手拜了两拜,缓缓屈膝跪地。
夜忱在他的膝盖磕到地面之前托住了他的胳膊,拽着他往回走。
“夜忱?你……你同意了吗?”凌旭辉踉跄跟上,苍白地问。
“此事需从长再议,单凭一时莽撞如何成事。”夜忱斥道。
“哦,是,你说的对。”凌旭辉怔怔地应和。
还没等夜忱再开口,游廊对面寒光闪过,一枚短箭直奔凌旭辉而来。
夜忱推开凌旭辉,拂袖一挡,暗色的阵图一晃而逝,将短箭挡在屏障之外。
“上面有字条。”凌旭辉拔剑斩断短箭尾羽,接住掉下来的箭杆,他展开一看,蓦地愣住。
夜忱拿过字条一看,上书“凌谦在我手中,速来城东落月岗,若见他人,千刀万剐”。
夜忱刚刚看完,字条就冒起了烟,他撑开屏障护住凌旭辉,只见那张纸在半空中现出本来面目,是一根手指。
“是凌谦的手指。”凌旭辉强忍恶心捡起断指查看,那截指尖上有擦伤,是凌谦被他推下楼去时蹭伤的。
“你要去吗?”夜忱问他,“这明显是陷阱,我不赞成你去。”
凌旭辉一时为难,说到底凌谦也跟他数年,见死不救实在说不过去,况且他若带上凌谦,哪怕让他远远跟着,也不至于落了单……被想杀他的人擒为人质。
雅间内众人等了半晌,不见凌旭辉,凌虹霓忍不住出门去找,一下子远远就看见了凌旭辉拿着的断指,抽了口冷气捂住了嘴。
陆饮霜把凌虹霓往常靖玉身后一推,自己上前询问道:“怎么回事?”
“方才有人袭击。”夜忱如实说了,陆饮霜拿过断指,轻按耳后,透过镜片看见上面的术法灵力气息已经很淡,无法再追踪。
“既然想杀我就来啊,抓别人算什么本事。”凌旭辉懊恼地咒骂,“宵小之辈,呸!”
陆饮霜皱起眉,他们不出城,敌人终于忍不住自己创造时机了。
凌虹霓从常靖玉身后跑出来,咬着牙靠近,坚定道:“二哥我们去救人吧,先报给执法堂,路上就能和他们汇合。”
“你别跟着搀和,我待会儿送你去执法堂,你在那安稳待着,这事我来处理。”凌旭辉左右看看,苦口婆心的劝凌虹霓。
凌虹霓尚在练气后期,却不甘示弱地抽出剑来:“我知道二哥说话难听,但不是坏人,那些谣传言过其实,大多是凌深凌谦的黑锅,你如今又要救他,我怎能不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