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 他如同阴沟里的老鼠, 在浮萍中艰难求存,凭借平衡,让盛家动弹不得他。
可叶景明突如其来, 以雷霆之速拔除了所有浮萍,让他宏图的萌芽被扼杀。
气愤,怨恨, 但无济于事。
同时也清楚, 成王败寇,他实力不及,惹了人,得到这个结果再正常不过了。
暂时没有出去的希望,盛景在这家特殊医院住得也挺舒心的,盛家只是圈禁他,却并不虐待折磨他。
因为盛家至始至终明白一个道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担心某天会需要用上他。
但盛景没想到会有人找上他, 问他恨不恨。
盛景看着特意上门来的,年轻的,阴暗的, 带着狩猎者气息的男Omega。他嗤笑一声:“我认得你,对关越那小东西,特别仇视吧?”
傅宁不答这话,只说:“你有广袤天地,本来跟叶景明井水不犯河水,你知道他为什么找上你吗?因为你抢了关越要找的人,叶景明报复你。罪魁祸首,就是关越,他害得你成这个样子的。”
盛景想,虽然是个阴暗的狩猎者,但小孩总归只是个小孩,这种漏洞百出的挑衅也拿的出来。
“所以,你想怎么样?”盛景觉得日日在这里看书忒没意思了些,乐子上门,他心生愉悦。
*
秋天,枯叶颇多。
花园里有肃肃秋风吹着,枯黄的叶子打着转飘零。
关越在亭子外头,还喘着气呢,漂亮的眼珠子就在他身上到处打量,扫了几遍后,竟是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
盛景眯着眼睛想,这小东西,在担心他。
为什么会担心他?虽说对关越很有兴趣,但他们还没有正式见面,好好认识一番吧?
根本不熟悉的小家伙,竟然担心他?
盛景觉得有些好笑,但面上不显山露水,他手肘压在凭栏上,撑着下巴,似笑非笑的看着关越问:“小东西,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看看我有多惨?”
“他们打你了?!”关越惊了一下,注意力集中在盛景最后一句话上,随后又有些费解,“群殴吗?所以你打不过?”
关越上前了两步,皱巴着脸看着盛景:“可你没伤啊……”
盛景挑眉,这个小东西似乎很了解他。
他想着之前傅宁说过的话,心理疾病么?什么样的心理疾病,竟然了解他,认识他,想见他?似乎还想问他什么事儿。
前世分道扬镳的恋人?盛景心里否定了这个答案,这小东西眼睛里没有爱慕,有的更偏向于孺慕。
“没有人会打我,”盛景对内情的追求更有兴致了,他三言两语将关越担心的事儿剖开了,随后开门见山,直问,“你来找我,除了看我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悲惨结局之外……是不是有什么想问我呢?”
关越顿了一下。
他当然有事想问,可又怯于问,怕得到一个他不喜欢的结果。
譬如他不知道,譬如没有缘故,想杀就杀,想待他好就待他好。
“不问吗?”盛景看出了关越的犹豫,故意道,“错过了这个机会,下一次你再想问,我就不一定告诉你了,准确的说,我还不知道在不在这里呢。”
盛景确定,自己不可能一直留在这个地方。
但关越以为,盛景会死。
关越急了:“不会的!我跟我哥说,我跟叶景明说,你、你不是故意杀我哥的,无意的,你保证以后不碰我哥,就肯定不会死的!”
听着小孩一急就全说漏嘴了的话,即便只言片语,盛景也大概猜得到是个什么情况了。
他笑了起来,原来这个小东西,知道了他的计划……不,不太对。盛景看着关越这双漂亮的眼珠子里,写满了自己都不信的期待,是在奢望一个全新的结局,这小子心理精神上的问题,该不是来自于噩梦?
盛景看过这方面的假说,但一直认为是假说。
如今看见关越,觉得无比稀奇,可真是有意思极了。
盛景想了一下,故作茫然的疑问:“杀你哥?我为什么要杀你哥啊?虽然在不久以前,我确实在接受一些见不得人的活计,但我也不会随便、甚至亲自杀人好嘛,更何况你哥,关斐可是我的合作伙伴呢,还是叶景明这个人,护得死死的人。”
关越一愣。
不、不会杀?
难道是误会,以前杀他哥的人不是盛景?可那时候他找上门去的时候,盛景没有否认啊!
叶景明围剿他,他也没有否认。
“不过,”就在关越不解时,盛景话头一转,“如果是你哥,死活都不愿意把你放手的话,我做出一些疯狂的事儿,也说不准呢。”
关越脸色一变。
“你说什么?”
盛景撑着下巴的手松开了,稍微坐正了一些,微抬下颌,整个人有些倨傲:“我说,我对你特别感兴趣,你在风花雪月锤人时候的身手,我喜欢的不得了,特别想让你成为我的人……不过想着你哥肯定不允许吧?那这样的话,只能抹掉他的发言权咯。”
“你闭嘴!”关越觉得这不是盛景,不是他记忆里的盛景了,他不要这样的结果。
他脸色惨白,后退了几步,嘴里喃喃自语:“你闭嘴,不是这样的,肯定不是这样的,不是……”
“你说不是就不是咯,”盛景很是顺从的说,还略微可惜的摇了摇头,“只可惜,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你就让叶景明给我砍了,哎,小东西,你看起来像是把我当成什么好人呢?在你的印象里,我是个好人?”
关越额上青筋浮现,拳头握紧,难受着难以承受的苦恨,与不愉,就跟逃避一样,他猛地加大声音:“你不是他!他跟你不一样!他、他肯定不会杀我哥的,肯定是有误会!你……你们不同!”
但加大声音,只是虚张声势。
对于盛景这种人,愈发能够抓住关越最脆弱的点。
他装腔作势的哦了一声,眉眼带笑,微卷的头发在夕阳余晖中,有温暖的扬光闪烁,但他的话却如寒冰,直扎人心最脆弱的地方。
“看来你说的他,对你很好吧?”盛景说,“好到,你不愿意承认他做的坏事儿,啧,小东西,你可真是个好孩子,真是可惜了,如果没有叶景明横插一脚,我想我会成为你心目中的他,待你千好万好,让你乖乖听我的话。”
盛景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自己是关越心目中的那个人。
但一言一行,所有假如,全都证实着,如果没有叶景明横插一脚,盛景都会成为关越心目中的人。
同时,也给了关越一个信号。
你心目中的好人,孺慕的对象,会因你杀死你兄长。
困扰关越多年的答案,得到了解答。
这个答案,让关越受不住,坚信的人对他好是利用,自认为的无辜,是造成兄长死去的导火线。
他,是罪人。
关越脸上毫无血色,踉跄几步,被路上凸起的石块绊倒,仰摔在地上,闷响声传到盛景耳朵里,让他笑意收了一些。
再看这小东西摔在地上了,明明是个草坪地,摔着根本不会疼,娇气的小东西竟然抱着头蜷缩成一团,小可怜似的,发出呜咽的声音。
盛景皱起了眉头,从亭内绕了出来,行至关越身边,才是听见他喃喃低语的声音:“不是,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小东西,”盛景喊了一声,但关越沉在对自我的否认中,完全没有理会盛景。
盛景看着关越惨白面色,脑中闪过幼时许些不好的记忆,他手指抽了抽,有一种想要做点什么的想法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
而此时,前方有小年轻突然喊了一声:“找到了!他这里!”
盛景知道,小年轻朝关越而来,是想帮关越,但与记忆重合,他觉得恶劣的凶徒要伤害关越。
几乎是本能,盛景倏的蹲下,一手扣住了关越的脖子,以蛮力将人扣入怀里,想抱起他,保护他。
可关越不配合,他有很强的排斥心,他剧烈挣扎,吼叫,像被扼住命脉的小猛兽,用尽一切手段,来挣脱。
在和关越无意识的自我防御交手中,盛景越来越心惊,这些技巧,甚至于习惯,都与他相差无二。
“盛先生!盛先生,你别激动,别激动!”小年轻看着盛景跟关越打起来了,关越还不占上风,顿时急了,也不敢轻易靠近,只能喊,“盛先生!这小年轻他担心你,他大老远过来找你,他非要进来找你,就是因为担心你在里面被人欺负!他是弟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