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不用剑,却随心所欲,见他用什么招,跟着用什么招,所用不见外家功夫,却用昆元剑自己的剑招打败了他自己。
昆元剑成名至今未遇敌手,这个穷小子究竟有什么本事,竟然叫他落了下风?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却是那人丢掉了树枝,而后说:“嗯,看样子我赢了。你方才说,你赢了我就把兔子给你。那现在我赢了,你有什么东西给我吗?”
昆元剑本该气得脸色通红,但这个人这么不要脸直接问他要东西,竟然一时连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憋了半天道:“我连你名字都不知道,凭什么给你!”
“名字?你早说嘛。”年轻人想了想,“叫我苏沐吧。”
君入姑苏见,沐雨细春风。江南是不错的。
昆元剑道:“苏沐?”
苏沐背着手,笑眯眯。
“现在你知道我名字了,愿赌服输,东西呢?”
“……”昆元剑没好气道,“你想要什么?”
苏沐将昆元剑打量了一遍。鞋子看起来很贵,衣服看起来很贵,就连头上的须须看起来也很贵。这分明就是个吃住都很贵的有钱人。
苏沐眨眨眼:“说要什么就太见外了,我们交个朋友吧。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你叫我大哥怎么样?”
哦大——
放屁!
昆元剑剑尖直指苏沐:“你管谁叫大哥!”
苏沐应得干脆:“你啊。”
昆元剑:“你!”
“我也想叫你大哥,可是你分明打不过我。你们这里,不是赢的人才叫大哥么?但你要是不高兴,我委屈一些,让你一让,叫你一声大哥也成。”
苏沐脆生生道:“大哥,以后小弟在这里,多劳烦你照顾了!”
这便是昆元剑与苏沐头一回碰面。
栽了个彻底。
先开始昆元剑被洗脑的觉得自己赚到了,虽然输了,却收了个小弟,应当是不亏的。后来才发现不是。
吃他的用他的住他的,出去惹了祸一并报‘请找我大哥昆元剑’,一时之间随着苏沐名震中原,连带着昆元剑与苏沐关系铁得穿一条裤子乃至交好友的传闻沸沸扬扬。
昆元剑收着金非池寄来的账单,眼角跳得像抽了筋。
他一把攥紧那纸条,忍了半天道:“他还干了些什么?”
宅院中的下人小心翼翼看他:“上个月在蝴蝶谷住了半旬。上上个月听说把成王府里给掏空了,成王气得破口大骂,说要找昆元剑一讨高下。”
“现在人呢?”
“去药谷了。”
昆元剑道:“孩子呢?”
“晚楼小公子随着一道走的。”
昆元剑心想,这倒也是。
苏沐向来带着白晚楼,片刻不离身,同吃同住同榻而眠。昆元剑一时都要以为,那叫白晚楼的孩子其实是苏沐所生,别是年纪轻轻搞下的风流债,遗落的私生子吧?
何况此子着实为狠角色,虽一言不发,却无声无息,昆元剑都不太能知道,他几时几刻出现在哪里。年纪轻轻,身上竟已有霜凛剑意,他若成,岂非一朝独响中原?
下人道:“账单还报不报?”
昆元剑:“……报。”
说来。
毕竟是大哥。
及至昆元剑弃剑之前,苏沐与昆元剑的兄弟情分还是美谈。至于后来世上再无昆元剑只有顾青衡,无情宗再无苏沐只有衣冠冢,便是叫人唏嘘不已,成为茶余饭后又一轮谈资。
都说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可见世事再好,或许也不一定有好的结局的。
相隔十年,又见十方剑影。
此回不同以往,再无昆元剑,只有譬如漫天丝雨的冰针,自四面八方如风雪而来,叫人避无可避,一不小心咽喉便中一记。
此危机时分,众人紧盯战局之时,却是叮一声。
金非池弹了一枚铜钱。
铜钱立在桥木上,滴溜溜打转。
“不妨来赌一把。”金非池摸着下巴,嗔转之间明艳动人,“非昆元剑所发十方剑影,能打中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慧根:押个佛珠。
眉眉:押个拂尘。
老金(被打):那我押个小蝴蝶。
连照情:押个屁呀!我桥要塌了你们看不见嘛!
第56章 危桥注意
若一根针来,可挡,三四根亦可挡,三四千根,细如毫发,如何挡得。这一招十方剑影,已不再是十多年前那一招。
十多年前的十方剑影,虽气势虎猛,但仍然青涩。顾青衡弃剑而去,不再是大哥,也不再是昆元剑,却从没放弃钻研这一招十方剑影。它仍然虎猛,但比从前更加狠辣,叫人只触到剑锋,恨不得就要被撕成两段!
也就是苏沐死了叫他万分可惜——倘若当年,昆元剑初见苏沐之时,便能用此一招,不知道当日赢的人究竟是谁,之后种种,又是否会有变化!
顾青衡无剑起势,立时发难。
铜钱立在桥柱之上滴溜打转,任其狂风啸尔,仍未停下。
慧根道:“顾施主脾气未改,遇到事时仍然如此急躁,这一下手半分不留情,区区弟子恐怕无法招架——”
金非池不耐烦道:“你猜不猜。”
慧根立马说:“老衲猜九分。”
剩下一分,便看天意。
眉如意揣着拂尘:“我猜五分。”
慧根道:“五分?”
眉如意笃定道:“五分。”
如果连照情帮忙,那就能挡五分。
金非池拿食指点着嘴唇,一身金衫轻薄软透,在风中像飘摇的蝴蝶。“那我来猜,我猜,一分也打不中。“说着他看连照情,”连宗主,你教的弟子,你说呢?”
他教的弟子?
他教的弟子要是有如此能耐,连照情梦中都会笑醒。他怎么能教出这样的弟子。何况,连照情自己也不用剑。
连照情一手金丝银线细软狠辣,取人性命于无形,是打不出这样磅礴剑气的。而眼下珠玉那柄剑,却牢牢立在江原面前,剑声嗡鸣,直透心际。
江原是无法抵挡这无孔不入的针,又,珠玉的剑不是他的剑,无法与他适配。他将自身修为灌注剑中,令其泛出如此华彩,以作屏障,抵挡这呼啸剑意,已足够叫人刮目相看。
两相对抗之中,忽然咔嚓一声,江原发冠尽碎。一头长发泻了一身,一身青色流纱袍被割了个七零八落,于狂风之中可怜兮兮地乱舞。
像身上挂了一堆水草。
纵使狼狈,却不退半分。
眼看赌局即将开出大小,所有人都紧紧盯着江原,包括顾青衡。顾青衡冷笑一声心道,哼,倘若不接实这一招,便是个死,若是要活,就要使出全力。你既然不用剑,想必总有别的东西。倒是来试试,方才那一地狼藉妖气,究竟何人所为!
江原却忽然收了手。
这一手收的所有人始料未及,剑意如啸虎,一出难收,江原不挡,便如浪浪之势扑面而来波及他人,值勤弟子面上一痛,头上一轻,脸已被剑意划破。
眼见就要有无辜旁人惨死剑下——慧根念一声佛号,禅杖杵地,身上顿起金钟,金钟之势足以纳下整个云顶台。
眉如意拂尘如瀑,长长一甩间,将那冰针尽数揽下。
唯有连照情,负手于此,动也未动,面上却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
赌?
赌个屁。
赌江原,就是个叫人料想不及的人。
连照情早已习惯江原做事不讲道理。
所有人赌他能不能接下这一招,却没有人想过,江原大可以不接这一招。凭什么你们要打,他就要奉陪呢?即便是不接这一招,有慈悲为怀的和尚在,总不会叫任何一个人枉死的。
江原立在绳索之上,青衣翠然。那个金钟无比巨大,正好扣了他一头,仿佛他就是那被金钟要收在其中的妖魔。
江原道:“弟子不才,招不是弟子的招,剑不是弟子的剑。输了叫长老面上无光,赢了也不是我的功劳。实在不能继续陪顾宗主过招,叫顾宗主失望了。”
倘若江原用上真力,他是个什么来路,岂非能叫众人一望便知?然而江原用对手的招式打对手,实在狡猾至极。顾青衡冷不丁被一套路,噎道:“你不敢?”
“是不敢。”江原坦然道,“为了照顾些顾宗主的面子,省得叫别人觉得,你连白长老手下一个小弟子也打不过,传出去实在不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