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这一打下去,连她自己都被吓到了,嘴唇哆嗦了一下,厉声责备道:“你胡说些什么!”
袁琪在一边想要拉住袁双卿,可她却不管不顾,向后退了两步,笑容愈发深邃:“几位若是家中有邪祟异常,尽可请我去坐观,我收银有度,童叟无欺。”
老太太发狠道:“袁双卿!别再说了,袁琪!袁琪!”她一把揪过四儿子的衣领,用了十成十的劲,袁琪赶忙安抚老太太,但她说什么也听不下去,哆哆嗦嗦叫道:“把她……把她……”老太太话还没说完,忽然手上劲道一松,整个人瘫软下去。
“母亲!”“老祖宗……”
整个寿宴顿时乱作一团,围着的年长者自发向后散去,好方便袁琪抱着老太太离开,下人们奔走相告,亲属们也乱成一团,孩子们被这阵仗唬住,一起哭起来,哄也哄不住,袁双卿看着这场景,只觉得一切与自己离得好远,又感到头晕脑胀,恨不得立刻也像老太太一样昏厥过去。
周围的人都乱了,唯有袁箐箐波澜不惊,平时老太太最疼爱她,此刻却像个置身事外的闲散人一般,不跟着去看老太太,反倒走过来奚落袁双卿:“袁双卿,你不仁不义,不配做袁家的子孙!”
袁双卿扯出一抹笑来,她现在已经不清楚自己什么样子了,大约挺可怕的,毕竟身边的人都避之如蛇蝎:“我早不想做了,把我父亲留下的东西给我,我即刻就走。”
“你休想!既然你已经做好了与袁家恩断义绝的打算,又凭什么要我袁家的东西。”
“那是我的父亲留给我的。”
“可笑,袁邺是我二叔,你是谁?你不是不承认是袁家子孙吗?”
“住嘴!”一声呵斥从人群后传来,袁焕拨开众人,站定在她们面前,目光锐利地从袁双卿和袁箐箐二人面上扫过,最后向袁箐箐开口道:“滚回去!平时太骄纵你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你放肆!”
袁箐箐顿时如遭雷击,呐呐道:“爹,你不帮我,反而帮着外人?”
“她不是外人,”袁焕把目光投向袁双卿,眼里藏着万千情绪,最后都化作了叹息:“你跟我来。”
有袁焕带着袁双卿离开,袁府上下无人敢拦这个把老太太气晕的罪魁祸首,袁箐箐气得在原地跺脚,却也奈何不得,捂着脸从宴会上退去。
满堂荒唐暂时落下帷幕。
袁双卿与这位大伯没什么交集,若不是因为昨天匆匆几面,怕是走在路上皆不识,本以为刚才在宴会上只是怕拂了袁家体面,这才把她带出。要么会让她收拾包袱走人,或是找到偏僻地方立刻问罪,但此刻却是越走越往袁府深处了,袁双卿转头看了看四周景象,问道:“大伯,我们这是去哪里?”
袁焕背着手,慢慢往前走,声音低沉:“带你去寻你要的东西。”
“大伯?”
“你祖母是不可能把你父母遗物交给你的,这只是个骗你回家的法子罢了。”
袁双卿微微笑了笑:“原来如此。”她也没觉得这有什么惊讶的,反而该是如此。
袁焕轻声说道:“你要的东西就在袁家祖堂。”
袁双卿心中存疑,不免问道:“怎么会在那个地方?”
“我想,这就是老太太不肯把东西交给你的缘由吧。”
袁焕说着,领着袁双卿来到祠堂的门前。这里年久失修,一副破败景象,袁双卿踏上斑驳的青石台阶,还未多想,手上已经忍不住抚上了檐下的红木台柱,本不该对六岁前的记忆还如此印象深刻,然而,只要和长曦挂钩的,她都无法割舍。
袁双卿已经有些迫切想要推门而入了,可是大伯还在身侧,她不敢显露得太过于轻浮,于是放下了手,结合刚才袁焕说的话,猜测道:“难道说我父母的遗物,不是什么好东西?否则怎么会放在这种地方。”
第五十六章
袁焕低声说道:“是什么,你一看便知。”
他抬手推了门进去,抄起搁在门后的扶梯,直接放在那个刻着“天朗气清”牌匾之下,而后顺着扶梯向上攀登,袁双卿在下面看着,直到袁焕从牌匾后拿出一裹绿色布质的包袱,这才如梦初醒,不自觉轻叹出声:“竟然藏了一样的地方……”
袁焕听到了,分神问:“你说什么?”
袁双卿顿了顿,轻轻摇头:“没什么……”
如今,藏在一样地方的那个东西,早已不在她身上了。
袁焕下来后将包袱往她怀里一送,道:“老太太醒来必会找你,你等出了府再看不迟。”
袁双卿怕就怕在此处,说了一声谢谢就要离开,走到门口时却忽然停住,回头看着袁焕,轻声细语地问:“大伯,你为何帮我?”
袁焕背着手,背脊挺得笔直,唇角荡漾着笑意:“许是今日风光好,许是此时心情佳。”
袁双卿不置可否,冲袁焕感激一笑,挥了挥手作别。
袁双卿回到住所,跟珠儿和冬银打了声招呼,粗略的收拾了包袱,趁着老太太还没醒,袁府上下也没有人拦她们,倒是毫无阻碍的离开了。
三人走在街头,袁双卿的打扮着实有些瞩目,原本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大概是“做贼心虚”,总觉得身旁会有袁府的人盯着,总觉得会出来一个人把她往袁府拉。
袁双卿忍着心慌走了几条街,终于开口对冬银说:“要不我们买两匹马?”
“我们不走回去吗?”
袁双卿有些一言难尽,走回狐岐山又需要一个多月的脚程,而且现在最主要的是离开莺城,越远越好,其他的都可以放置一边。她打定了主意,就准备询问路人去马场的路,却见珠儿并没有跟上来,反而在她们身后数十步默默微笑,看着她们越走越远。
袁双卿不由得向她投去疑惑的目光,两人目光一接触,便立刻心领神会,珠儿嘴角勾起笑意,冲着她们使劲挥了挥手,毫不犹豫钻进了巷子。
袁双卿往前走了两步,又见冬银一动不动,顿时奇怪,笑意浅浅道:“冬银,你舍不得她?”
冬银亦步亦趋跟上,被调侃的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去,心思越发低沉,又觉得有些气愤,禁不住感伤道:“不是我舍不得,是她太舍得。”就算是猫儿狗儿养了一个多月也该有感情了,可珠儿走之前却连像样的道别都没有,不得不说她确实狠得下心。
“人各有志,总有一日,我们还会见面的。”
两人还没到马场,身后忽然骚乱起来,身穿袁府家丁服饰的人往这边冲来,足有十几个,个个手里都拿着棍棒,袁双卿只看了一眼,连忙拉着珠儿往马场奔去,那些人见她跑了起来,也立刻行动,卷倒了无数路人和街边摊子,看起来有几分壮观。
袁双卿跑得飞快,她常年习武,跑起来气也不喘,但是冬银跑着跑着就没力了,挣脱了袁双卿的手,喘着气道:“我……我跑不动了,少主你先走。”
“你往偏僻的地方去,过一炷香后,在城外的凉亭下等我。”
“嗯。”冬银抿了抿唇,卯足了劲,在前方的岔道与袁双卿分道扬镳。袁府的下人本就是奔着袁双卿去的,在岔路口略一停留,就没再管冬银,一心向袁双卿逃跑的方向追去。
袁双卿本意是想要不顾一切拿到一匹马,只要有马,出城就不是问题,但她左闪右躲,始终逃不过身后的追捕,大抵是她这衣服太过显眼之故,袁双卿咬了咬牙,边跑边拿手解衣,在隐到一个街角后,忽然胳膊一紧,像是被人用大力拉扯,就在这头脑空白的一瞬间,人已经被拉到一排门后,袁双卿稳住后,一看之下,顿时大惊:“珠……”
“嘘。”珠儿拿手抵住她的唇,好叫她把要吐露的话吞了回去,袁双卿捂住嘴,全身紧绷,在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不见后,这才大喘了一口气。
珠儿嘲笑了一声,道:“你把驱鬼的招数用在人身上,也不至于把自己搞得这般狼狈。”
袁双卿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了看,才发现自己确实非常狼狈,外衣才脱了一半,此时半挂在身上,显得格外浪荡,她伸手理了理,这才抬头看珠儿:“你不是走了吗?”
“是走了,但是搞这么大动静,我也不能坐视不理啊。”
“多谢。”
“你太客气了,”珠儿笑了笑,把自己身上的包袱塞给她:“在里面拿衣服换上吧,他们只认衣服不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