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枭言更不耐烦,可看着敬砚姝清冷的表情,只能自己种下的苦果自己咽。安素仙没了赵氏的指点,根本看不出冷枭言的厌弃,还当自己的“计策”成功,越发在冷枭言面前骄纵起来。
冷枭言也是心累,第一次知道这不讲道理的女子在怀孕后还能更不讲道理好几倍。与她说怀孕了不好用铅粉,她便哭表哥嫌弃她丑;与她说冰盏需拿远一些,她便哭皇帝不看重她的孩子。冷枭言来来回回被她哭的头发一把一把的掉,最后终于佛系了——安素仙爱怎样就怎样,要什么给什么,了不起就当他与这个孩子无缘,结果一切看天命。
安素仙总算是过的舒坦了,皇帝陛下除了给给给不用再听她哭哭啼啼唠叨,也算是舒坦了不少。可谁知七月十四夜里,长乐宫突然乱成一锅粥——本该在下个月月末生产的安贵妃突然喊着肚子疼,医女近前一看,身下的裙子已是被鲜血染红了一片。
贵妃娘娘早产了。临时煮来催生药灌下去,两个丫环架着她在屋里来来回回走。安素仙疼的哭天抹泪,可就算赵氏强忍着心口疼从延福宫赶过来,也只能劝她多走一走,尽快让产道开到四指以上才能躺下生。
敬砚姝和冷枭言前后脚的赶来,与皇帝陛下一道的还有今夜侍寝的陈妃娘娘。太医顾不得避嫌的赶紧给贵妃把脉,出来便忍不住摇头:“实在是贵妃贪凉,连夜里都在床前放着冰盏,可不就受不了——”
“不是,不是我。”安素仙在里间哭嚎:“是你们害我!是你们嫉妒我怀了孩子就故意害我!”
她来来回回语无伦次的说胡话,冷枭言听的忍无可忍:“让她给朕闭嘴,有力气留着生孩子用!要是朕的皇儿有什么差错,朕唯她是问!”
皇帝陛下的声音不小,安素仙听了个明明白白。在安静一秒之后,屋里爆发了更大的哭闹声,只这一回把冷枭言也骂了进去,一句句的“狠心人”“负心汉”听的冷枭言连摔了两个茶碗。
敬砚姝莫名想笑,第一次敬安素仙是个汉子,居然敢这样当着人的面儿骂皇帝。眼看着冷枭言的表情越来越冷,皇后娘娘勉强克制自己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想法,轻声打圆场道:“女人家生孩子没这么快的,要不然陛下和妹妹们往前殿歇歇脚,本宫在这里照应着就是。”
“也用不着你照应。”冷枭言一手拉过敬砚姝,率先往前头去——耳不听为净,反正太医医女和赵氏都在后头,也用不着他们一群人跟着干着急。
要不是屋里生的是他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他都懒得在这里等着。眼看敬砚姝眼底有淡淡的青黑,冷枭言心中微动,拉着她一块儿坐在软塌上,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养养神。
一屋子嫔妃好端端就被塞了一口的狗粮,脸上表情五颜六色说不出的精彩。却不知是谁突然轻声道:“今儿可是七月十四——再过一个时辰就十五了。”
七月半,鬼门开,这可不是什么好日子。冷枭言眯着眼盯着说话的李更衣,眼中寒意让后知后觉自己说错话的小妃妾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皇家瑞气百无禁忌么。”敬砚姝闭着眼,无所谓的嘟囔一句:“生辰八字好不好的,只要是陛下的孩子,那都是好命!你管她哪天生呢,你想生还生不出来呢,哪儿来的脸还想挑个好日子不成?”
她极少这样不讲道理,妃嫔们有听明白她说什么的,总觉得面对的大概是个假的皇后。冷枭言积郁的闷气却是突然一松,笑着点头:“可不是,能生下来就是龙嗣,还需要挑个好日子么?”
说罢又揉揉敬砚姝鸦黑的长发,将她揽在怀里让她睡的更舒服些。皇后娘娘随意他摆弄,当真靠在他怀里浅浅睡着。
一时间,屋里或坐或站的妃嫔也好,内殿隐约传来的痛呼哭泣也罢,似乎都变得十分遥远,只有那相依偎的两人,温暖的再容不下任何人前来打扰。
从沉沉黑夜等到天光大亮,敬砚姝从软塌上爬起来,有些茫然的揉揉眼睛,含糊问道:“什么时辰了,贵妃生了没?”
一直候在她身边的陈妃忙招呼宫女去打水来给皇后净面,一边快语应道:“已是卯时过半了,刚刚医女来报,说贵妃才开到五指。陛下已经上朝去了,因看您睡的沉,便没把您吵醒。”
敬砚姝一眼瞄到一群女人羡慕嫉妒恨的表情,十分受用的点点头:“既然贵妃还没这么快,大家就先散了吧,各自回宫梳洗休息吃点儿东西,巳时之前再过来就是。”
妃嫔们熬了一夜,这会儿脑子都是木的,听皇后娘娘发话,少不得行了礼各自作鸟兽散。陈蕴玉看敬砚姝仍是好整以暇的洗脸,忍不住多问一句:“皇后娘娘不走么?”
“总得有个主事的留着吧。”敬砚姝不以为意,随口吩咐松明:“一会儿让御膳房给本宫送些糕点来,旁的就别弄了,反正在这儿也吃不安稳。”
陈蕴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到底是什么都没问的退下了——实则她就不明白,皇后明明对贵妃十分厌恶,甚至纵容她对贵妃按下黑手,这会儿又为什么非得这般尽心尽力呢?
若说是为了演给陛下看,陈蕴玉自觉没有必要。昨夜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陛下心中把皇后娘娘看的多重。别说皇后只是回坤和宫休憩,就算她从头到尾不在明纯宫露面,皇帝也绝不会有丝毫责怪。
敬砚姝并不知道自己下意识的决定让陈妃困惑了许久,其实对她来说,这就是把“皇后”变成一项职业后的职业道德罢了。听着内殿里传来的呼喊,敬砚姝轻啜一杯茶水,捻起一块莲子糕放进嘴里,再次觉得自己的想法无比正确——在这个凶险的古代,她可没有勇气给一个大猪蹄子生孩子,这件光宗耀祖的好事还是留给这些勇敢的女孩儿们吧。
从日出一直到日落,安素仙艰难的生着,一次次力竭,又一次次被强行灌药给救回来。
太医再一次一脸为难的跑出来,跪在皇帝陛下跟前禀告:“贵妃娘娘的情形不太好,且拖的时间太久了,孩子再生不下来,怕是会有生命危险。”
这就是传说中“保大人还是保孩子”的桥段了?敬砚姝微微睁大了眼睛,等着冷枭言的决断。
第29章 截胡
事实证明, 渣男之所以是渣男,就是他在渣的时候从来都不让人失望。
冷枭言几乎一点儿犹豫都没有,甚至不用太医将话说明白, 当即就简短的下了决定:“无论如何, 保住朕的皇儿要紧。”
实则太医心里也早有准备, 转头便有一碗药从耳房里端出来,灌进了有气无力哀嚎的安素仙嘴里。
贵妃娘娘这一日已经被灌了太多次药了, 全然没有反抗的咽下一口又一口苦汁子。没过多久, 身下突然开始剧烈疼痛, 可她再无力气咒骂哭泣, 只用尽本能的力量, 努力将那个迟迟不肯降生的孩子从狭窄的产道中挤了出来。
婴儿的啼哭声终于响起,恭贺的话瞬间淹没了那句带着惊惧的“贵妃血崩了”。敬砚姝接过襁褓里柔弱的小姑娘, 透过一层层门帘窗棂试图看向内殿生死未卜的安贵妃——这样拼了性命换来另一条小生命,真的值得吗?
冷枭言自是希望安素仙能给他生个儿子的,哪怕他对安素仙全无感情,可对子嗣的渴望是镌刻在骨子里的。未曾想期盼中的儿子变成了女儿, 还是个生在七月半,先天不足的女儿,皇帝陛下一腔父爱瞬间被浇了个七七八八,看上去还不如敬砚姝这嫡母来的有爱心。
“先开花后结果嘛。”敬砚姝倒是挺喜欢这小东西的, “也不知贵妃现在怎么样了?还有国夫人,她身子不好,得找个太医看顾着。”
国夫人这会儿是真的不太好。惊惧悲喜接连不断, 如今安素仙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她甚至连去外头看一看外孙女的闲暇都没有。胸腔内积压的痛楚越来越深,眼前一片片的发黑,可她不敢倒下,她怕自己一旦倒下,就再也见不到女儿了。
要么怎么说产房外是最能看明白人间真情世间百态的呢,要么怎么说婆母和亲娘是不一样的呢。赵氏一直等到太医宣布贵妃脱离危险,才双腿一软倒在地上,至始至终没来得及看一眼安素仙拼命生下来的小公主。
也因此,她并未听到太医的后半句话:“……虽是保住了性命,不过贵妃的身子是彻底伤了,日后再无怀孕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