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完全认可付丧神禁止伤害审神者的理论规定。”
这话一出,尤其是新来的付丧神们,他们脸上瞬间写满了诧异和惊讶。
“虽然很想和大家一直……永远地走下去,但这并不现实,我们彼此心中都无比清楚。所以,我从不愿意用来自审神者角度和利益的教条来约束你们。”
郁璃轻轻放开了握着一期一振的手,转而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转过身,看向屋子里的所有付丧神们。
“所以,一期君啊……”
“是?”一期一振犹疑地应下,只听自己年轻的审神者接着说道。
“对你们来说,真正的‘正确’,是在经历了无数的时光之后,在很久很久以后……在阳光照进房间第一缕光亮起清晨醒来的时候,在日暮黄昏寥落又孤寂的时候,在无法留住身边的繁华的时候,在尚且能够且唱且歌的时候,在面对看起来无可对抗无法对抗的敌人的时候,在扬起刀向对手挥下的时候,在失败者的鲜血飞溅的时候……”
只听得她清脆如歌如泉的声音,在一瞬间滴落,沉沉地落进枯井一般的内心里,在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内心并非干涸到毫无波动,只是沉寂得太久,被时光消磨得再无波澜的心田又一次波动颤抖。
“你们不后悔过去的自己在某一时某一刻做下的决定。那是即使天崩地裂、即使日月变换、即使沧海桑田不再……也义无反顾、无怨无悔的决心。”
“一期君,如果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郁璃再度回身,对着他笑问,“你还会拼着暗堕的决心,为自己的审神者而努力吗?”
一期一振张了张嘴,如果说那个可怕的猜测像是重石锤在脑海,那此刻她温温柔柔带着笑意的问话,就像是铃铛,轻盈地敲在他的心尖上。
“我会的。”他注视着自己的审神者,“为了守护您,我将不顾一切。”
郁璃笑了一下,脸上不自主写了点无奈。
“啊,其实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一期一振笑得温和,他们这些付丧神完全能够理解她一直以来所表达的意思——做他们想做的正确之事,不必那么在乎审神者的想法,但是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愈发放心不下。
有这样一个宠着他们,允许他们任性,包容他们胡来的审神者,他们这些付丧神何其有幸,也更加不愿意放开。
所以他才会故意曲解她的话语,只用表达真心的言语来回答她。
随后,郁璃便被几个管家付丧神哄去了休息,剩下一众付丧神在屋子里面面相觑。
“这就是……我们的主人吗?”博多藤四郎脸上带着点惊讶,但内心里已经完全偏向了这个宽容又美好的审神者。
哪怕这样的话只是为了收服他们才说的,已经值得他们特别看待这位年轻但又出色的女性了,何况这是出于真心,正是因为是发自肺腑和内心的想法,他才忍不住觉得惊讶,又觉得……或许这位审神者才是真正有着神性的人物,一位真正愿意站在人类的角度以难以想象的包容感去包含神明——甚至愿意以人类的微弱之力和微薄之躯去引导降世之神。
“啊,真是个……”不动行光揉了揉鼻子,他之前的崇敬的主人是织田信长公,喜爱的主人是那位在最初召唤他的审神者,但现在,对这位全新的女性主人,他意外地产生了憬慕的情绪,那是满满的喜欢和许多许多的敬佩交织的感觉,甚至心里会不由自主产生酸酸的感动。
“超棒的大将啊,我真的超幸运啊!”后藤藤四郎笑嘻嘻地说着,随后看向物吉贞宗,“是物吉给我的幸运吗?”
“不,”物吉贞宗摇了摇头,温暖的小天使笑容咧得大大的,“是我的幸运哦~”
“狡猾!”太鼓钟贞宗扑上去抱住了他,物吉猝不及防被他撞得一个踉跄。
“小贞,阿贞,太危险了,”烛台切光忠连忙上去劝,太鼓钟贞宗整个人像个树袋熊样,死死地缠住了物吉,蹬在他的身上,“快下来啊。”
“嘿嘿。”太鼓钟贞宗和物吉贞宗两个同时笑嘻嘻地看着他,烛台切被两个人的笑容搞得没了脾气。
“时间不早了,大家去休息一下吧。”歌仙兼定与众人道,“今天应该就要离开这里了。”
“这么快?”加州清光一愣,这几天他们都在忙着调查,有关的管家事项和近侍工作都是歌仙他们在做,突然听到他有些意外。
“嗯。”歌仙点点头,看向山姥切国广。
对方不适地往白色被单里藏了藏,然后与所有人解释。
“那位赤司先生,主人的朋友,安排的船只据说今天到,但具体是什么时候不太清楚,主人还没有安排准确的离开时间,但应该是在今天了。”
“啊,那就去收拾一下东西好了。”山伏国广说着,便转身先走出去了。
“你们先去休息一会吧,之后应该会忙碌起来的。”一期一振与弟弟们建议道,“东西的话,我和药研来收拾?”
“好啊,一期哥。”药研干脆地答应。
“呀呀,鸣狐也要来帮忙。”“嗯。”鸣狐和脖子里的狐狸先后说话。
“一期哥,让我也一起工作吧。”后藤很积极,而厚藤四郎因为晚上没有出任务,休息得足够,也留了下来。
当日的轮船来得并不迟,但好在是在众人都休息得七七八八之后,上午时分,轮船正式入港。
港口处,今剑拖着岩融,和压切长谷部、陆奥守吉行一共四个人等候多时,小镇上的人虽然好奇,但也是充满善意。
然而当轮船从水天相接的地方出现,并缓缓驶过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轮船侧身有大大的“赤司”两字与家徽标志,没有人会认错。
郁璃等人怎么也没想到赤司征十郎会直接派出一艘巨大的几百人游轮来接他们,港口处的水还不够深,小港口根本不足够让这样的大游轮靠岸。
最后是长谷部和当地渔人协调了,花了一些金钱和物资才租了不少当地人的船只,来接送他们过去。
反正他们也要离开这里了,不出意外的话也不会再回来,虽然房子不会退、短期内也卖不出去,但留在里面的一些生活用具和食材没了用处,除了准备上午的简单一餐,剩下的都给了当地人、左邻右里之类的。
一些能用的东西也拖给了宗介,宗介母亲还在养老院工作,或许会比较需要这些生活用具等物资。
游轮上吃喝俱全,住的条件也不会太差,郁璃对赤司财团的富裕程度稍微有些数,也知道他不会在这种地方委屈了她。
倒是他这么高调的做法,把她吓了一跳。
付丧神们对此倒是想法各异,像是陆奥守等人,多是觉得新奇有意思,但有些比较活泛聪明的付丧神,也稍微品出了一些赤司征十郎隐藏的意思。
说到底,不过是他的一个下马威。
毕竟,付丧神和审神者太过不匹配,或者说是郁璃与他们太过不匹配。
除了神明与人类的差距,更重要的一点在于郁璃还有一个公主的身份,即使目前她深居简出,不像是一般的皇室成员,但作为嫡长皇女,属于她的一切都应当是她的,不论是财富还是身份,甚至本该有的封号和晋封。
成年的嫡系皇室成员应当至少有一个名号,一个名的“璃”字太过简单了一些。
她只是还没有拿回属于她的荣誉罢了。
他们刀剑付丧神即使身为某种程度上的神明,也不过是平平,从性质上来说,他们只能是主君的侍从人物,就像是过去侍奉主人的武士,武士和主人之间,是有阶级差距的。
而郁璃即使不算是皇室成员,也是贵族成员之一,而赤司征十郎也是与皇室沾亲带故的贵族,又是财阀公子,在现世名利钱权皆具备。
三日月等人没有真的见过赤司征十郎,不知道他对自家审神者抱有的是怎样的情感,如果只是兄妹、友人之间的关切,那尚且还好说,但若是存了某种爱意或是有联姻的意思,那么……
“不是一样不会放手的吗?”
“啊哈哈哈,鹤丸殿在说什么呢?”三日月宗近笑眯眯地看向鹤丸国永。
鹤丸国永睨了他一眼,似是在说“有意思吗”,过了一会又轻笑了一下。